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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恩昌
黄昏,携着淡淡的虹彩,浸染了缀满扁豆花的篱笆小院。那是刚刚实行家庭承包制的黄昏时分,小院充满了生机,荡漾着农家的喜悦。出坡归来的妻子,一开大门走进院,就被鸡狗鹅鸭包围了,咕咕,呱呱,嬉闹着要吃要喝。晚霞之中,她摘下苇笠,拍拍身上的尘土,忙活起来。虽然觉得身上有点累,可眼望着党的好政策给农家带来的活蹦乱跳的“宝贝”,嘴角上挂着甜丝丝的笑。后来,我把这情景,写成一首小诗:“黄昏,在小院里喧闹/喧闹得大嫂心醉了,喧闹得农家的日子更美好!”这丰盈的瓜豆小院,多像一台娶亲的花轿,抬来这一阵阵的喧闹,是农家即将富裕起来的信号。 鸡进笼,猪入栏,兔子食草变安然。妻子静下心来,进厨房做晚饭了。屋脊上一缕蓝色的炊烟,在喷吐着农村改革开放后的欢乐情绪。她先油炸了一小盘蝉蛹(土名结溜椎),摆到葫芦棚下的小桌上,等父亲回来舒畅而欢欣地喝他的“黄昏酒”。已经70多岁的父亲,实行家庭承包制后,焕发了青春,比一个整劳力还能干,而且嘻嘻哈哈,成天特别的开心。他每天黄昏归来,都用他那老辈里传下来的锡酒壶、蓝花酒盅,喝一气“黄昏酒”。他静坐于堂屋门前的葫芦棚下,自己倒进一盅“串香酒”,端起来“吱”一声,就是一盅,夹起一只炸酥的蝉蛹细细地咀嚼,慢慢地品味,他说:“这酒肴太高档了,‘结溜椎’埋在地下多年后出蛰,不吃不喝,是人世间最洁净的物品。别看是土特产,在高级大宾馆还尝不到呢!”他的“黄昏酒”,喝得十分坦然,很是舒适。他的视线穿越院中淡淡的霞光,在欣赏那挂在树枝上的长长的丝瓜,屋面上黄狗静卧似的吊瓜,那一畦畦碧翠的韭菜,正在绽花的黄瓜,紫黑的牛蛋茄子,还有他亲手建起的花圃那金色的茉莉花,正在笑绽着花瓣怒放,花的清香,酒的辣味,灌得他心旷神怡,醉得甜美,乐得不得了。他在想,自己曾为生活所迫,领着全家人闯过关东,差一点把小命丢了;“文革”期间,你斗我我斗你,种庄稼都不安生,小院成了“荒草窝”,瓜豆都不敢种。家庭承包二次给农家土地权,想怎么种就怎么种,粮食产量直线上升,一步步开始富裕。庄户老土,喜逢盛世,吃喝不愁,生活改善,这日子过得赛神仙啊!酒罢,妻子端来合口的饭菜,吃得又饱又舒坦。依在躺椅上,打开收音机(那时农村没有电视),眯着眼睛静听京剧《贵妃醉酒》,雅兴来了,还捏着鼻子哼上几句,没调没谱的,心里可乐极了。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别人不把他喊醒,要在葫芦棚底下睡一夜呢。 改革开放,实行家庭承包制,离现在已逝去三十多年的岁月,可小院那喧闹的黄昏,父亲在葫芦棚下欣喜的喝黄昏酒,我在小院树荫下,品茗写反映农家变化的乡情诗;妻子挽着篮子,在篱笆旁小心翼翼的摘自己种的扁豆……这一幕幕的情景,在小院里呈现着,有史以来,最美的画面,最欢乐无比的时刻,最靓丽的景象,呈现于人间最符合农民心愿的“桃花源”,人逢和平盛世最突出的亮点。我已住城市楼房半辈之久了,每时每刻,睁眼闭眼,怎么也忘不了那小院黄昏的瑰丽情景,每天一到黄昏,就望见那小院中的喧闹,闻到父亲在葫芦棚下喝“黄昏酒”飘出的酒香,听到那蝈蝈在葫芦银须上唱的动听小曲,总觉得人们崇尚的城市夜生活,比不上那小院黄昏情趣之雅之美。尽管这是自己过于怀旧,可终究老心难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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