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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传文
1994年暑假,我到山东大学中文本科函授班学习训诂学等课程。训诂学属传统语言文字之学,如同音韵学、文字学一样,学习的难度比较大,我因此心理负担较重,恐怕这门课程过不了关。 轮到上训诂学课了。当我赶到教室的时候,一位儒雅大气、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其实先生当时已55岁)的男教师早已等候在讲台上了。他就是山东大学文学院训诂学家路广正先生。学员到齐了,路先生首先向学员问好,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课程名称:训诂学要略。字工整、美观,且是繁体,台下一片啧啧赞叹声。路先生微笑着正式开课。他先是结合鲁迅杂文中有关语言文字的几段话,很有趣味的让我们消除对训诂学的神秘感,进而简要阐述训诂的含义,然后结合实例详谈训诂学对中学文言文教学的重要指导作用。在未听路先生课之前,我们学员大都认为,训诂学不仅难学,而且与实际工作无多大用处。经路先生一讲,我们才深刻认识到训诂学与语文教学关系密切,学好训诂学对提高文言文教学水平甚为重要。这第一课,路先生就大大调动起了我们学习训诂学的积极性,增强了我们学好这门课程的信心。我们也深刻感受到了路先生是怎样一位老师。路先生讲课特别卖力。盛夏的济南,天气十分炎热,先生不因此有丝毫懈怠。讲得满头大汗,就用手绢擦擦,接着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为取得好的课堂效果,路先生不坐着讲课,在讲台上一站就是两个小时。路先生十分认真。板书内容不仅多,而且特别工整,这恐怕少有人能做到。有这样一位优秀的训诂学老师给我们上课,我完全打消了对这门课程的畏惧情绪,觉得学好这门课程是完全没问题的。 在以后的听课中,我深深感到路先生不仅训诂理论阐述精详,而且还诸多举例,一字一词,信而有征,具有浓厚的朴学之风,我们也从中学得了训诂重证据、戒臆断的科学态度。《尔雅》《玉篇》等训诂学的根柢书,对我们来说,近乎天书,陌生难懂,有的仅知书名,但经先生深入浅出的解释、指点,我们知道了其概貌,熟悉了许多,也产生了要阅读的兴趣。先生对章太炎、黄侃等训诂名人的掌故、趣闻、轶事,颇为熟悉,因此能够在课堂上信手拈来,给课堂加一点佐料,活跃课堂气氛,让学员有张有弛,越听越爱听。先生每逢举到古诗例句时,声音往往抑扬顿挫,很有感染力。如举到杜甫的“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时,就似乎把我们带入到了杜诗那切盼与妻团圆,双双对明月舒愁,抚平战乱带来离别伤痛的意境中去,给训诂课带上了点文学色彩,这也使我们非常爱听先生的课。先生讲课不说方言土语,而是用普通话,语音清晰并且浑厚有力,让人听得清楚,听得明白,语速也不快不慢,很适合我们边听边记。听先生讲完训诂学,我的笔记做了厚厚的一大本,至今我还宝藏着。先生不只授好课,还很关注、负责我们离校后的自学。在最后一堂训诂学课上,先生在做了生动的总结后,给我们具体讲明了自学训诂学的方法,并特地嘱咐有疑难问题一定给他去信。 就这样,在先生的感染下,我由害怕训诂学到喜爱训诂学,那年夏天我最爱听的课程就是训诂学。离校后,在自学过程中,我遇到疑难问题,就向先生写信求教,先生均及时认真详细地回复。到了寒假,我再赴济南参加训诂学结业考试。先生耐心地给我们做了考前辅导。考试比较顺利,当我轻松地提前交上答卷时,路先生关切的问我:“怎么样?”我说:“可以。”先生点了点头。从此,就告别了先生。 光阴如梭,一晃16年过去了。这么多年,没能再与先生见过面。去年冬天,我在网上搜索训诂学书目时,路先生的名字赫然映入我的眼帘,我这才得知先生于1996年出版了《训诂学通论》。因我平时爱看训诂书,先生的书自然是求之不得了,但是书已出版多年,从新华书店是无法买到了。无奈,只好写信向先生求助。令人惊喜的是,很快收到了先生热情洋溢的复信,紧接着惠书收到。当我打开包裹时,一本保存完新的精装《训诂学通论》呈现在我面前,更令我感动的是书的扉页上先生题了字,签了名。本来我是向先生买书,先生却赠书,分文不收,一股暖流顿时涌遍我的全身。 路先生是山大老师中令我最难忘的一位,他的风采将永远留在我记忆的深处。在这里,我也衷心的祝愿先生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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