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宏

　　当我扛着唯一的家当——那卷行李卷,游走在城市的边缘寻找最廉价的出租房的时候。我拿着电话,算计着时间和母亲报平安的时候,母亲似乎很是高兴,喋喋不休地和我八卦谁家的孩子一定学习不好,大学毕业又回来了,还找了不起眼的公务员工作,谁谁家的孩子原来学习那么好,现在也还猫在家里,说考研究生,一定是学习不好……那一刻我也多么想留在那安逸的小县城,有朋友有亲人还有一份悠闲的工作,可我只能游走在这座城市的角落,在母亲的自我陶醉中,寻求生活最低的保障。
　　那一段时间我不喜欢给妈妈打电话,因为我得不停地像蚂蚁一样在人才市场里钻进来钻出去,我得为少的可怜的工资在公交车、电脑旁忙碌……我终于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流鼻涕、冒金星的时候,我想起了妈妈的荷包蛋,我想起妈妈每每嗔怪我穿衣服少感冒了的温情,我想起了母亲抓着我的手坐在床边照顾我的温暖。我拨通了电话,本来想报喜不报忧,哪想刚刚一声“喂”,妈妈那头就大惊小怪地高呼“丫头,你感冒了吧,工作忙也得注意身体啊,你呀,别臭美穿那么少。”我握着话筒,眼泪哗哗地流,妈妈说“傻丫头,哭啥,大城市多好,咱们邻里街坊都羡慕你呢。”我突然发现妈妈好神奇,为何知道我心里藏着却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妈妈,我想回家。”那晚,我枕着泪水和电话,睡了一个很美很美的觉,梦里我在很温暖很温暖的家里吃妈妈做的蘑菇炖鸡。
　　后来,我利用自己的计算机特长,用了两年工作所有的积蓄,和朋友合开了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司,一个人身兼经理、员工、送水工、清洗工所有能想到的职位,每天穿着高跟鞋灰头土脸地打扫完卫生,然后再夹着公文包在公汽上化妆去谈生意。当我把仅有的积蓄汇到小城的妈妈那里时,妈妈得意洋洋地和一群阿姨吹捧,她的女儿炒了公司,自己开公司了,现在是老板。当一群阿姨们随口问了一句开了啥公司啊,妈妈自豪地说“我闺女开了一间网吧”。我听了一阵哑然,母亲对计算机行业仅有的认识就是网吧,她用尽心思依旧无法理解我的职业和生活,可是却对我的一点进步有着最大的敏感度。
　　再后来,当我有了一间小小的小房子,装修的时候,父母执意要过来帮忙。我也确实抽不开时间,于是爸爸妈妈第一次来到我所居住的——妈妈眼中犹如天堂般的大城市。我安排父母住旅店,第一晚妈妈不住地夸这夸那,第二天就死活不住了,原来她弄明白了,她住一晚上的钱要花掉大几百,是她在小城和父亲一个月的伙食费,妈妈开始不停地抱怨旅店的种种弊端,我知道她只不过是心疼女儿的钱。
　　装修的日子,母亲心情一直不愉快,她忍受不了,背一袋水泥上楼还要一块钱,她骨子里原本的劳动人民的质朴,也被高额的物价扫荡的点滴不存。母亲甚至开始嫉妒恨背水泥的工人了,凭什么他们花掉了她女儿那么多钱。母亲由原来对城市的不尽仰慕,开始了不休不止地怨恨,一把青菜那么贵,出趟门那么辛苦……看见每天裹着一身疲惫披星戴月的我,妈妈突然说:“丫头,如果太累,咱们就回老家吧,老家多好啊。”
　　望着妈妈期待的眼神,我明白了,在小镇生活了一辈子的母亲,真的老了,她已经承载不了这个在外漂泊了五年的女儿的梦想了,唯独她的爱,她对女儿的希望,她的关切始终没变外,一切都在变化着。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抱着自己的胳膊,给自己力量,我已经习惯在偌大的城市找到我心爱的图书馆,穿梭在羊肠小道找到我最爱的那家物美价廉的服装店,习惯了靠着自己的汗水和泪水追寻生活的意义,习惯了用自己的竭尽全力换来生活的点滴恩惠。尽管这一切在妈妈的眼里,都是她想象中光鲜亮丽的女儿不该承担的苦和累。
　　我送走了父母,连同我给他们买的大包小包的礼物,妈妈一路走一路埋怨,嫌弃我乱花钱,可我知道,她心里是美的,她有了好多好多吹嘘她家女儿的资本了。火车启动的瞬间,妈妈抓着我的手含泪说:“丫头,你累了就回来,爸妈啥也不缺,就是想你,大城市其实也不好混。”我笑着说妈妈傻。
　　回来的路上,我迎着风,丝巾飞舞。突然一丝欣慰,我长大了,长成了一个不想家,不时刻依赖妈妈的大孩子了,因为我知道,原来我认为万能的母亲承载不了的生活,现在需要我用肩膀来扛起来了,再苦再累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