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春溪

　　很少会期待一位华语片导演的作品,但台湾导演魏德圣的《赛德克·巴莱》却是例外。虽然它不是一部华语片,而是用了台湾少数民族赛德克语,配上了字幕。之所以期待,是因为导演花了12年的功夫,而不是像大陆的影片创作一样充满了浮躁,12年足以“磨”出一部真正的史诗片。还有一点令我好奇,我希望从中可以看到一个台湾少数民族曾经真实的存在。而这两点,《赛德克·巴莱》做到了,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
　　《赛德克·巴莱》的故事并不复杂,取材于历史上有名的雾社事件。讲述的是1930年被日本占领的赛德克族因不堪日本人的欺凌与奴役奋起反抗的故事。题材并不新鲜,只是源于赛德克人特殊的文化以及天性的原始与自然,当古老信仰遭遇现代文明并与之形成强烈冲突时,便产生了一场悲壮却富有奇异色彩的传奇故事。这样的色彩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它源于对我们来说已经如此遥远而陌生的远古的人性。
　　往往一般人所理解的史诗片,是指那些场面宏大、人物众多、反映著名历史事件的电影。但真正意义的史诗片,反映的却是一种古老的思维,它能让你穿过时光隧道,去感受人类最初精神的力量,从而产生历史的美感,就像《荷马史诗》一样。《赛德克·巴莱》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当你观影时,会被一个原始民族自然的信仰与精神所吸引,它野蛮却不失高贵,它离我们如此遥远,却是人类最初精神的家园,就像电影中所描绘的彩虹桥那端祖先丰美的猎场。
　　“赛德克·巴莱”的原意是“真正的人”,只有成为“真正的人”死后才会回归到祖灵之家当中。因此,赛德克人崇尚勇气,把部落之间的相互猎杀当做勇敢与荣耀的象征。他们视死亡为一种骄傲,一种精神的回归。所以,当他们以300人去对抗几千拥有飞机大炮的日本人时,他们不是求胜,而是求死、求勇士的尊严。起事前,两个头人这样对话:“你为何让年轻人送死?”“为了快要遗忘的图腾。”“图腾?你拿年轻人的性命换这图腾,可你拿什么来换他们的生命?”“骄傲。”
　　这确实是一部“骄傲”的电影。“如果你的文明就是要我卑躬屈膝,那就让你看看我野蛮的骄傲!”莫那的这句台词可以说是整个影片的主旨。由此影片也上演了一幕幕令人为之动容的故事。当赛德克的女人和孩子为了给即将出征的勇士省下粮食,集体在森林里上吊自杀时,她们是从容的,因为赛德克人视树神为祖先,她们的死,不是绝望,而是回归祖灵的家园。当勇士们视死如归直至战死到最后5个人时,他们唱起歌谣:“妻儿啊,在通往祖灵之家的路上,你们稍等一会,我们这就来了。”毅然以死亡来换取生命的骄傲。
　　《赛德克·巴莱》感动我们的不止是一个反抗压迫、誓死捍卫家园的故事,更令人感喟的,则是生活在现代的文明人早已失去的古老的对生命的信仰与崇尚自由与荣耀的精神。当影片中女人那叙事诗一般的歌谣一遍遍响起时,涌入心底的不只是悲怆,更有着来自赛德克人所激扬起的生命的张力与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