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竟宇

　　他凝望着熟睡中的妻子,那张憔悴的容颜使他心疼。好一会儿,他终于坚决起来,扭过头,小心而费劲地出了屋子。
　　阳光真好,近一年来,他几乎都是闷在屋里,默默感受着外面的日出日落。
　　出了院门,胡同里寂静无声,他的心反倒安定些了。
　　他长出口气,叹息也似,突然由远而近传来农用车的“突突”声。他忙退避一边,车子却在旁边停下,车窗中探出一张熟悉的笑脸,同时响起欢快的声音——
　　“阿伟,这就对了,多出来透透风!”
　　不用细看,这是以前一起揽活的阿亮,他常来家里看自己。阿亮又说了几句,匆匆开车忙去了,车厢里满载着货物。
　　穿过这段不长的胡同,便是街道。他想感受一下离开已久的生活。
　　街上到处是忙碌的人们,小吃前的早点桌子大多撤进屋里了,零星地有几个人正忙乱地吃着早饭。他从中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哦,他曾经也是这样的忙碌而幸福!
　　“叔叔好!”一个小孩向他笑着招呼,他忘记这是谁家的孩子了。他也笑笑。
　　他想到自己的儿子,早晨吃过饭被媳妇送去学校了。这以前可都是他的活儿,那时他还偶尔抱怨麻烦,到现在可成了十足的企望。
　　“阿伟,终于见到你啦!”“阿伟,吃过饭了吧?”……
　　一时,有很多人围过来和他招呼,他抬起头看看,并没从这些笑脸中发觉哪怕一点的歧视。
　　阿伟沿着路边继续前行,突然超市前的一个场景吸引了他。这是一个老乞丐,拖着一条病腿,几乎卧在地上,前面放了个破碗。
　　阿伟来到跟前,把手伸进裤兜,摸索一阵,没带钱包。他一抬头,撞上老人疑惑的目光,他嘴里低声说:“不好意思!”随即离开。
　　他看时间的时候,瞥到后面远处好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细看,却不见了。
　　终于到了那座偏僻的大桥,阿伟无数次想过这里,甚至想到水中游泳的鱼儿,它们有多自在。
　　他搬转车轮,却动也不动。他回头,看到有人正双手紧紧攥住车子,竟是阿亮!
　　阿亮淡然笑着,声音严肃起来:“我说你呀,哥们,出来转转也就罢了,干嘛来这儿?亏我和你说过那么多!”
　　不等他有所反应,阿亮又说:“走,我带你去个地儿!”
　　往前走一段,老远看到围着一群人,阿亮把车子推到跟前才停下。
　　里面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是坐在轮椅上,双腿严重畸形。他旁边的小桌上堆着一叠空白的画纸,他终于画完一张,便有人抢着要买。
　　年轻人看了阿伟一眼,递过画,说:“哥哥,送给你!”
　　阿伟看到上面画的是一枝在冰雪中怒放的梅花。他感到阿亮的双手在轮椅后边用力攥了攥,同时感到旁边有人盯着自己。
　　阿伟侧头一看,竟是妻子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正深情地向自己微笑!他攥紧那幅画,动了动因去年的车祸而少去一截的双腿,心里生出了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