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央部署全面深化改革的重大举措之一,《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实施意见”)4日正式发布。此轮改革在考试科目、高校招生录取机制等方面做出重大调整,旨在形成分类考试、综合评价、多元录取的考试招生模式。
　　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考试招生制度不断改进完善,但时至今日,“一考定终身”、学生学习负担过重、城乡入学机会存在差距等弊端仍然存在。新一轮改革能否啃下一根又一根的“硬骨头”?

1
能否打破　唯分数论?
　　教育部副部长杜玉波4日表示,此次改革重点是探索依据统一高考成绩、依据高中学业水平考试成绩、参考学生综合素质评价的多元录取机制,简单地说就是“两依据、一参考”。目的在于破解“唯分数论”,发挥高考“指挥棒”的正确导向。
　　按照实施意见,高中学业水平考试“升格”列入高校招生依据,而计入高校录取总成绩的学业水平考试科目,可由学生根据高校的要求和自己的兴趣特长自主选择。
　　教育部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教育政策研究院教授吴遵民认为,此举有利于打破现有高中教学的高考“单一导向”,将引导学校更加注重学生全面发展,同时增加学生的选择机会,减轻应试压力。
　　在自主招生方面,实施意见规定,试点高校要合理确定考核内容,不得采用联考方式或组织专门培训。记者从复旦大学、同济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多所高校招生负责人处获悉,今后将逐步把学业水平考试纳入自主招生选拔依据,甚至可能不再安排专门笔试来测试学生的学业水平。
　　上海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市北中学语文教师、高一班主任程夕琦说,今后学生的所学所考将与高校的人才需求联系更为紧密,学业水平考试和高考对应着自主招生和统招,相比高考挤独木桥,不再是“一把尺子量学生”。
　　华东师范大学副校长郭为禄认为,此次改革最大亮点是规范高中学生综合素质评价,并将其作为高校招生的重要参考。“将综合素质评价纳入升学体系,是对学生从终结性评价到发展性评价、过程性评价的战略转变。”
　　目前,我国各地初中高中都建立了学生综合素质评价制度,但教师仍大多根据学生平时成绩进行简单评价。有高校招办主任坦言,当前综合素质评价“千人一面、记述雷同”的现象较为普遍,招生时几乎无法参考。
　　据了解,如今一些高校已将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作为大类专业分流时的参考依据,对学生学习习惯、学习过程等方面进行考察,取得良好效果。随着越来越多高校重视综合素质并据此建立评价体系,相信会倒逼高中努力将综合素质评价做到“可信可用”。

2
学业负担能否有效减轻?
　　根据实施意见,新的高考方案将在上海、浙江两地先行试点,两地2014年秋季新入学的高一年级新生将采用新的高考方案。
　　新学期,上海市市北中学的高一课表与前届并无变化,按照正常教学大纲教学。虽然按照实施意见,学业水平考试范围将覆盖国家规定的所有科目,考生高考总成绩由语数外3个科目成绩和高中学业水平考试3个科目成绩组成,师生们大都认为,这不意味着负担加重。程夕琦说,根据总体方案,学业水平考试仍以对学生的基础性考察为主,计入高考的3门课也是不分文理,可自由选择,充分考虑到兴趣和学习情况。
　　高一新生俞成悦的中考成绩中,英语分数相对较低,但暑假里他并没有选择参加补习,而是参加了一个化学兴趣课程。“听说英语是社会化考试,有两次机会,所以更想跟随自己的兴趣。”
　　根据实施意见,改革后的高考,除语文、数学采取统一考试之外,3门高中学业水平考试和外语科目考试都分流在高中三年内进行。上海市吴淞中学高一新生曾怡铭说,一方面是分担了考试压力,另一方面,原先“一天考砸,终身遗憾”的心理焦虑也有所缓解。
　　吴遵民告诉记者,在“一考定终身”模式下,每年约有5%左右的学生考试发挥失常,同时也有5%左右的学生考试发挥超常。这说明“一锤定音”的考试并不能完全客观地反映考生平时的学业水平和知识积累,改革方案有望减轻学生的应考心理负担,一定程度上也是保障机会公平的重要体现。
　　吴淞中学班主任、物理教师密凯认为,学生是增负还是减负,关键是看分数在升学中的作用。“如果升学仍然是看一个总分,那不管考几门,学生的负担都不会有明显的变化。”
　　郭为禄表示,“分数面前人人平等”、“一套卷子考所有学生”是我国先行高考制度的核心价值,看似“绝对公平”,实则隐藏了诸多不公,抹杀了学生全面而有个性的发展。“新一轮高考改革建立起在‘两依据、一参考’基础上的多元评价,实现‘因材施考’,促进‘因材施教’,学生的学业负担也会真正得到减轻。”

3
高校能否摆脱“三六九等”?
　　“能挤进一本,绝不上二本；能上本科,绝不上高职。”这是多年来不少家长、考生心中的高考铁律。分批次录取无形之中带来的是学校被划分为三六九等,同样,在用人单位眼里,毕业生也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据了解,目前我国大部分省份的高考录取均采取“分批次录取”方式,即高校根据综合条件划分在不同批次,下一批次的院校必须在上一批次院校完成招生后才能录用学生,有的省份设置5、6个批次,尤其是职业教育因为批次低,一大批考生“陪考”,缺乏社会认同和发展自信。
　　此次实施意见明确,将推行高考成绩公布后填报志愿方式；创造条件逐步取消高校招生录取批次；改进投档录取模式,推进平行志愿投档方式,增加高校和学生的双向选择机会,并于2015年起在有条件的省份开展录取批次改革试点。
　　全国政协委员、复旦大学副校长蔡达峰曾在全国两会上提交相关提案,他认为,现在高等教育面临的供需矛盾更突出,在集中力量发展高水平大学的同时,也应让所有学校都有发展特色的机会,打破分批录取,取消用行政手段划分学校优劣是重要切入点。
　　与教育部此前已经确定的“高考将分为技能型人才高考和学术型人才高考两种模式”表述相呼应,实施意见提出,要加快推进高职院校分类考试,高职院校考试招生与普通高校相对分开,实行“文化素质+职业技能”评价方式。中职学校毕业生报考高职院校,参加文化基础与职业技能相结合的测试。此外,还明确2015年通过分类考试录取的学生占高职院校招生总数的一半左右,2017年成为主渠道。
　　上海杉达学院院长李进说,从这几年的招生情况看,通过分类招生进来的学生,哪怕是中职院校生,培养效果往往要好于统考学生,这有利于学生的培养和学校自身发展。
　　专家认为,要让高校不按三六九等排序,办出特色,以类型区分,还有较长的路走。上海师范大学原校长张民选说,此次高考改革方案贯穿考、招、录,直接作用于学校发展和人的培养,“这个方案只是改革的逗号,不是句号,具体措施也需不断完善”。
■延伸　
能否助寒门学子　圆“名校梦”
　　近年来,老少边穷地区学生“弃考”、困难学生名校录取率“N连降”等现象,引发了社会高度关注。《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明确指出,要提高中西部和人口大省的高考录取率,增加贫困学生上重点高校的人数。高考新政能否助帮助寒门学子圆“名校梦”?
　　根据此次公布的实施意见,为了让寒门学子享有更多接受优质高等教育的机会,将继续实施国家农村贫困地区定向招生专项计划。部属高校、省属重点高校要安排一定比例的名额招收边远、贫困、民族地区优秀农村学生。
　　实际上,这是继今年全国两会之后,中央再次明确了对寒门学子的高考政策倾斜。两会期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今年“贫困地区农村学生上重点高校人数再增长10%以上”。
　　为保证这一目标的实现,教育部提出三项举措:扩大实施农村贫困地区定向招生专项计划、实施农村学生单独招生、实施地方重点高校招收农村学生专项计划,进一步增加贫困地区农村学生上重点高校的规模。
　　到目前为止,全国绝大多数高校都完成了预期计划,较好地落实了中央和教育部的部署和任务。如北京大学,2014年通过专项计划招收了250名贫困地区学生,该数量是两年前的8.3倍；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2014年分别通过“腾飞计划”和“助飞计划”等,招收超过300名农村贫困生。
　　记者从上海市教委了解到,2014年,上海还决定实施市属普通高校“地方农村专项计划”,即在市属高校第一批本科招生计划中专门安排用于招收具有本市农村户籍学生的专项计划。8所市属高校共计划招生111人。
　　除了定向、专项招生,全国各大高校还进一步制定并完善了贫困生奖助体系,尽可能覆盖每一个家庭经济困难的本科生,涵盖学生在校学费、住宿费和基本生活费等。资助模式也逐渐从“基本保障型资助”发展到“发展型资助”、“引导型资助”。
　　实施意见无疑鼓舞人心,但对于许多寒门学子而言,仰望名校、忠实于理想的同时,内心却并不轻松。记者采访了部分已经入学或即将毕业的寒门学子及其家长,在他们看来,十年寒窗一朝中第,这或许只是一个开始。伴随着高考改革破除“唯分数论”,那些习惯于应试的孩子如何适应新的“游戏规则”?更何况,从踏入校门那一刻起,寒门学子必须背负更多压力,拼命追赶才有可能弥补那种无处不在的差距感。
　　对华东理工大学来自云南的新生小杭说,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读书,有着太多现实的阻碍。当她还在为分担家里的经济压力发愁时,周围的同学可能已经开始谈恋爱。面对大学开放的资源和无数的发展可能,她感觉自己有些迷失。
　　“进入大学后,很快能感觉到自己和其他孩子的差距。”贫困生小徐说,“我只知道课本知识,紧张地准备一场场考试,他们却谈论着海外游学、社团活动、志愿者实践。他们的眼界和经历显然要宽阔得多。”
　　不少专家认为,教育改革应从基础阶段入手,缩小东西部差距和城乡之间的差距。上海大学副校长叶志明说,圆寒门学子的名校梦,定向招生并不是治本的做法。长远来看,还要加大对贫困地区基础教育的投入力度,推动高校整体办学水平的均衡发展。

■短评　
让高考指挥棒“指”对方向
　　人们常说,高考指挥棒不改,教育改革寸步难行。新发布的《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是对考试招生这一中国教育指导棒的大调整。这个面目一新的指导棒,能在多大程度上见实效,还有待时间检验。
　　高考现行的“一考定终身”模式为我国经济与社会发展遴选输送大批人才,但也导致“唯分数论”,公众对学生负担过重、义务教育阶段择校等问题反映强烈。针对此,此次高考改革方案鼓励学生根据报考高校要求和自身特长选择科目,这就为“学有所长”的学生提供更广阔的拓展平台；方案提出将综合素质评价作为“学生毕业和升学的重要参考”,这就是鼓励书桌前的学生走出“题山卷海”,培养更多的社会责任、创新意识与实践能力；方案提出高职院校考试招生与普通高校相对分开,这就使一些动手能力强的学生不用再挤全国统考的“独木桥”,提前拿到高等院校的入场券。
　　考试招生涉及千家万户,关乎每个学生的切身利益。几经存废之争、历时多年探索,高考依然是人民群众普遍认可、最符合国情、最体现公平的国家教育考试制度。此次改革方案在深化改革的大背景下新鲜出炉,带给人民群众的是对未来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希望与期盼。期待各级政府和教育系统在国家统一部署下,积极试点、稳妥推进、逐步推开,使这项关系民生的重大改革全面落地,让高考指挥棒更好地发挥促进公平、科学选才的正向作用。
本栏文图均据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