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廷刚

　　心灵与风景相遇,或在刹那间。那个在窗前纳鞋垫的老奶奶,就是这样剪入我的视线。尽管素不相识,只是因为住在前后楼。
　　一楼的阳台布满了阳光,很温暖。窗外的树,静静地立在冬天的暖阳里,不说话,似乎也在欣赏老奶奶纳鞋垫。
　　她坐在红艳艳的布垫上,正飞针走线纳着鞋垫,姿势稳健。白发如雪,在阳光下闪着年华的光泽。
　　其实,看到这个老奶奶纳鞋垫已有好多次。每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总是坐在阳台固定的位置纳着鞋垫。一纳,一坐,就是半天,宛如雕像。
　　老人家真是厉害,偌大年纪居然眼不花,还能做如此细致精密的针线活。我禁不住啧啧赞叹地告诉妻子,等我老了,可会有这样的眼力和精神吗?
　　是啊,身体真好,妻子也由衷地说,满头白发就是一道风景呢。
　　时间既久,奶奶纳鞋垫的战果肯定很丰硕。可有几双是给自己用呢?也许,从细心准备料子,到一针一线缝制,这双给了儿子,那双给了孙子,再一双准备给外甥……我想,现在市场上鞋垫花样繁多,制作精良,材质时髦,儿孙们真的喜欢她纳的传统鞋垫吗?万一只是碍情面取了去束之高阁,岂不是亵渎了老人的美意?要是我,我会真心喜欢的。因为鞋垫样式再丑陋,做工再粗糙,也是爱的凝聚。而爱永远是美丽的,永远是不能丈量的。线有多长,爱有多远；针有多密,爱有多实。
　　还许,老奶奶的鞋垫谁也不会给,她只是在纳生活,享受一种感觉。飞针走线中,她在回忆过去,往日的时光、世事的艰辛,就在这阳光里慢慢沉淀和发酵,让每双鞋垫都氤氲着岁月的风味。飞针走线中,她在打磨时光,阳光总如流水,身体不再年轻,晚年总是寂寞,纳鞋垫也是爱好,也是快乐,让时光在针针线线中慢慢腾腾地散去,让自己的人生更加充实有味道。
　　突然想起卞之琳的《断章》: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有时想想,能够装饰别人的梦也是人生的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