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薛静
　　悠悠潍河水,催岸柳青青；陌间耕人少,村连机杼声。
　　九千绣花女,十万织布机；不知金鸡早,常伴玉兔西。
　　1921年,一位姓杜的晚清秀才去友人家做客,推杯换盏中遂发诗兴,就以当地民众忙于纺织为题,写下了这两首五言诗,诗句形象地表达了二十世纪初潍县城乡织布业兴盛的状况。彼时,潍县正进入宽幅织布机取代土纺土织的最盛期。
　　自古以来,潍县就有“贫家绩麻纺线,裕家借机而织”的织造传统。据考证,夏商时期潍县就开始使用蚕丝,至秦汉麻葛基本普及,棉纺术亦兴自元代黄道婆之前。到了近代,潍县更是拉开了棉纺织业全盛的序幕,无论是首创手拉梭还是引进宽面织布机,都是从这里开始。上世纪二十年代,潍县织布业已跃居华北之首。
从男耕女织到男织女纺
　　男耕女织是我国古代农业社会的典型生产特征,历史上最早的纺线是沿用绩麻方法,先将棉絮搓成粗若手指的条状,再以木制“丁”字形纺锤拨转捻线,劳动强度大,花费时间长,由于男性劳动力主要放在农田劳作中,因此纺线的工作几乎都是由妇女完成。后来出现了纺车,使纺线功效大增,但使用过程中需要一手摇纺车,一手续棉絮,即便昼夜不停,所产出的数量依然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家庭中的男人在耕作之余也开始帮助妇女纺织,他们手脚大,力气也大,蹬起纺车来比妇女要快得多。得益于此,很多家庭的纺织效率有所提升。
　　再后来,手拉梭出现,脚蹬机的速度大大加快,织布整体效率大幅提高,为了生产更多布匹,很多男性投身到纺织行业,全力进行织布作业。至晚清时期,纺织产业发展迅速,原本只是农家副业的纺织业渐渐成为家庭主业。在当时,购买一张织机相当昂贵,甚至要花费一家人数十年积蓄,为了尽快盈利,家庭中的所有劳动力都要一起上阵,这也催生了纺织专业户的出现。而到这时,男织女纺已经成为主流,在《潍县·县志》中也有了“……妇女手自纺线……鬻之机工”的记载。
　　虽然都是家庭作坊式的纺织,但产品都有着通用的规格,主要分小布、丈五弦子,三丈弦子等几个品类。从事纺织业的家庭也建有专门的房屋,用来放置织布机进行日常纺织。这种名为“地屋子”的房屋与日常住宅十分不同,是用挖地建棚的方式建造,大小仅能容纳二三台织布机,高度仅能让成年人站立,屋顶向一边倾斜,前面开窗以透光亮。虽然面积不大,但这种屋子有许多优点,冬暖夏凉,更可保持一定的湿度。冷天不需生火炉取暖,无冰冻之虞；暑日则前后开通风口,可清除闷热。就是节日闲暇,人们也多愿集聚在这里聊天。购置木机,建地屋以便常年织布,在那个年代是让人非常羡慕的事情。
从传统木织机到万张织布机
　　以手工纺纱,用小木机织布(俗称土布、小布),这种织布方法一直延续至二十世纪初期。1904年潍县被辟为商埠,随着胶济铁路的通车,洋货大量进入,传统土布市场迅速缩水,至民国初年,外来洋布已充斥市场,土布产销每况愈下,织布机的滞后成为严重影响织布业发展的突出问题,在这种背景下,潍县出现了新式大机。
　　张瑞芝,潍县寒亭镇人,二十岁东渡日本留学。受日本工业发达影响,他立志攻学染织专业,以实业救国志向,希冀振兴民族工业。1907年,张瑞芝从日本购进六台铁木结构织布机(俗称铁机),试织宽幅棉布获得成功,新产品被命名为“爱国布”,这也是潍县引进的首批宽幅织布机。新的产品质地好,纹理成色紧密,因此也被人们称作“白洋布”。此机一经启用立刻显示出其优越性,工人操作只需用两脚蹬动就能带动全机工作,产品质量产量都堪称上乘,布匹幅宽达到了二尺六寸。
　　1920年,滕虎忱在潍县城内创办了华丰机器厂,他看准了当时社会上兴起的织布生产热潮,仿照天津织布机并加以改进,试制成功了铁木合制的大机,并进行宣传推广。由于这种大机可以生产出与洋货同样规格的产品,很受织布业户的欢迎。一时间,换机热、织布热席卷全县,并蔓延到昌邑、寿光、安丘等地。
　　织布大机的大批量投产,推动了潍县织布业的迅猛发展,从事织布业生产的作坊大量增加。潍河两岸的穆村、邓村、石埠、驸马营、眉村等地,几乎家家以织布为生。据不完全统计,上世纪三十年代,整个潍县城共有布机近十万台,从业人员达20万,年产布料200余万匹,6000余万米(每匹约30米),包括白布、色织布、条布、斜纹布、蚊帐布等150多个花色品种,产品远销大半个中国。
　　眉村(今坊子区眉村)是潍县最大的纺织品集散地之一,每逢一、六市集,布商、线贩云集,三里长的市街两旁,纱线、布匹堆积如山。一个集日布销售量可达四万五千匹,纱线七百五十件(每件一百公斤),成交额突破十万银元。
从家庭副业到支柱产业
　　与很多城市类似,潍县早期的纺织业基本以家庭作坊为单位,织布售卖也多是为了补贴家用,养家糊口。至清末年间,在多种因素的共同催化下,潍县织布业出现了飞跃式发展,鼎盛时期,年总产量高达六七百万匹,远销河南、甘肃、陕西、内蒙、山西、安徽、江西、四川等十几个省区。据《潍县志稿》记载,1931年全年仅由火车站运往外地的布匹就达3600吨,大半个中国人民穿的棉布都是由潍县织就的。潍县织布业发展的速度之快、规模之大,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是比较罕见的。
　　究其原因,一方面潍县有广泛的纺织基础,本土纺织力量雄厚,在顺应时代需求的时候能及时跟上潮流。另一方面,潍县地理位置极佳,胶济铁路通车后,位于胶济铁路中程,交通四通八达,其它新兴工业(如机器制造、印染等)为发展织布提供了条件。再次,这里本来是一个政治、经济、文化都比较领先的县份,对接受新兴事物既早又快。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促进了织布业短期内的巨变。织布业也由此成为潍县的支柱产业,带动了染料、轧布、印染、货栈、居间(汇票、棉纱、布匹经济人)、搬运以及文化娱乐、饮食服务等各行业的发展。特别是金融业,一些较大的钱庄,多数都是兼营印行的信贷业务,都以织布业为大户。
　　织布业的兴起,也促进了全县经济的繁荣。据当时大陆、盐业、金城、中南四行对全国各县城经济情况调查,潍县经济发展规模名列全国第十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