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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虹
所有喜爱张爱玲文字的读者会从《流言》里看到一个几乎完全真性情的她。所谓她的傲世孤高,也不过是她后半生一个人蛰居、远离热闹喧哗留给旁观者的表象。 《流言》是她最早的散文集,收录了她1943、1944年断断续续写的一些文章,将散见于报端的文字集结。据说“流言”两个字,书名取自“Written on Water”,意为水上写的字,说它不持久,但是又希望它像谣言传得一样快。像她的小说《沉香屑》的书名一样考究,对张来说,她写小说的天才在她的随笔里更加张扬。因为散文的短而简,几乎是字字珠玑。她的散文集的每一篇,都有靓丽之处,像她最爱的《红楼梦》里金陵12钗的判词,各有千秋。从《流言》我们看的出,其实像那句被无数人励志的“出名要趁早”的名言一样,她内心的强韧和才情一样不可一世。只不过有时她却又会用轻描淡写的样子隐藏起来而已,真的是“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都不屑”,20几岁的张爱玲就有资本做到了。如同她小说里几乎离不开上海小市民的琐碎和庸常,却是挡不住民国里乱世的无奈和人生里苍凉的底色。 所有关于张的自传版本不一而足,根据她的这本《流言》,擅长的写手们信手就可以添枝加叶地写一本洋洋洒洒的张爱玲传记。再参考一下胡兰成的《民国女子》,便是有爱有才的张的一生了。其实,真的要去了解张,我以为这本《流言》算是张的没有命名的自传吧,虽然近年被雪封的《小团圆》据说是在违背她本意之下被出版,而且有很突兀地半自传倾向,但毕竟是小说的名义,且是她近晚年的作品,很多心情心事已是时过境迁。 关于她显赫的身世,她没有现代人赤裸裸地炫耀和从头细说,只是在和她最爱的姑姑的对话里三言两语地过问,但血浓于水对张爱玲也一样,正如她《对照记》里写的“他们只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而且这个清高的旷世才女是那么言不由衷地说出了“我爱他们”。其实她的才华里还是流转着基因的种子,她那美貌且才华的奶奶(李鸿章的女儿)毕竟世人皆知。奶奶的才情终于还是在没有自主的婚姻和后来的孤儿寡母的际遇里蹉跎,但张最终的性情里还是融入了奶奶的孤傲。对于亲情,其实她是从最初的渴望到最终的淡漠,先是来自于母亲的不应该是犹疑不决的爱,因为母亲对于她自己婚姻的不彻底的叛争,虽然几度出国寻求更文明更现代的生活,却没有根本改变她自己的人生景况,以至于留给儿女的爱也支离破碎。张爱玲说过“我一直是用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我母亲的。……在孩子的眼里她是辽远而神秘的。……可是后来……那些琐碎的难堪,一点点的毁了我的爱”。主要是因为她要读书的学费成了她向母亲难以启齿的窘迫。这是促使她用功拿到港大奖学金的动力之一吧,还有她的“天才梦”和她的天赋她的倔强她的执着。幸好姑姑弥补她亲情的欠缺,让她在“房间里永远是下午的”父亲的忽略中,母亲的远渡重洋,使得姑姑的家对于她“却有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寻觅到家的温暖,虽然像转瞬即逝的时光,那种有了归属感的安稳应该是她一生的念念不忘。20世纪40年代旧上海的公寓,在她的字字句句里熠熠生辉。楼下电梯的声响是比音乐还美的催眠曲。是她自己的“诗意”。她说“公寓是最和理想的逃世的地方”,多年后她在美国公寓的离群索居也是这句话的印证,不管她是否心境迥然,所谓的大隐隐于市不过如此吧。在她40年代的公寓生活里,我们看到了沉浸在人间烟火且活色生香的张爱玲,她对于开电梯小人物的寥寥几笔,就活灵活现地勾兑出了旧上海市井人物的无奈一生,足以洞悉她写小说的功力非同一般。 张在《流言》里的爱情观是通过那篇《爱》,一个简短的“真”的故事低吟浅唱,还有那段耳熟能详的关于缘分的解读:“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里面其实也有她自己的那场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她也曾是“春天的晚上”穿着“月白的衫子”的女子,在两情相悦里,她亦可以卑微地“低到了尘埃里”且开出了欢喜的花。性情之中的张其实已经一览无余在笔端了,虽然她从来没有直接地笔墨过自己那场爱。 《流言》不负其名,一直流传不衰地代表着张爱玲的文字成就和她的真实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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