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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胜林
杏花开了桃花落,才几日啊,春天和人打个照面,便远去了。太阳变得火热,走在阳光里,人得眯起眼睛。房前屋后,丝瓜豆角自由自在地爬上架,葫芦南瓜的藤蔓肆无忌惮地伸到路边。路两边,合欢花红满树,青枣儿缀满枝头。 晚饭吃过,左邻右舍都去街口,纳凉。点了蚊香,手里摇着蒲扇。时而蒲扇拍在身上,啪的一声响,那是驱赶蚊虫的。有丝丝夜风拂面,带来些许清凉,便觉一时的安逸。 夜色里有人低声慢语,起了话头。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话题就散乱,东家的孩子西家的鸡,地里的庄稼水里的鱼,声音也高起来,欢笑声就满了小街。 二爷出来得晚,天热,他也要抿几口酒。然后坐街口,吸他的旱烟袋。二爷吸足了烟,言必从前。从前有的只是苦难罢了。二爷说,过去咋那么穷啊,言下之意,是现在的日子多美好啊。于是言说那些过去的事情便多了嘲虐与打趣,逗大家开心而笑了。 三五老太却在人群外,坐着蒲团,每晚都要唱佛歌。舒缓安然的歌调儿,每句一声弥陀佛。唱的时候,蒲扇儿轻摇,身子轻晃,完全的沉浸与陶醉。 夜风里忽有笛声,笛声远来,清亮悠扬。笛声过来,唱佛歌的老太太住了唱,闲聊的人们,也小了声音,及至无话。周围安静,唯有笛声入耳入心。天上星星眨着眼,草木的清香丝丝缕缕缠绕过纳凉的人们。 我曾在有明月的夜晚,走过吹笛人的家。他的房子在村最北,房后是一湾清水。他坐在房后那块明石上,安安静静吹一首曲子,吹碎一湾月光。也许他只道是笛声悦己,未曾想过,夏夜吹笛,远处,再远处,是有人静听的。 二爷提了板凳儿,寻笛声,慢慢走去。二爷和吹笛的人熟悉,他们年轻时,一起闯过关东,一起在长白山伐过木。笛子是他俩寂寞时的伴儿。现在,二爷要去和吹笛的人喝一壶凉茶,也要再说说过往,谈谈如今了吧。 二爷慢慢隐身在夜色里。那笛声依旧在响,清幽缥缈。 暑气渐消,夏夜露重,合欢花儿湿漉漉地落在树下。那笛声也不再响,该回家了,大家散去,脚步声细碎,门声吱呀。 回家翻几页书,正看到吕洞宾的诗:“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于是,夏夜里,一份悠然自得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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