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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海
2018年10月21日(农历九月十三日),是一个令我刻骨铭心的日子。头天晚上刚从井冈山返回潍坊的我,熟睡中被手机震动惊醒,我一看来电显示父亲名字,心里顿时一惊,不好,出事了!果然,话筒里传来父亲低沉而又苍老的声音:“你娘走了……”。我呆在那里,一时无语,手机显示此刻为凌晨四点。我眼含热泪,清醒地意识到,娘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娘走得有些突然。娘是肺癌晚期,已转移至骨,且没有匹配上靶向药品,按医生的话说也就能活个一年半载。但自确诊至今仅三个多月,这么快就去世,还是让我感到有些突然,有些难以接受。这段时间,我和妻子每个周末都要从潍坊赶回诸城陪护,上个周日见娘精神不错,吃饭也正常,觉得短时间不会有问题。我临别前说,娘,下周我要带队去井冈山培训,您要多保重!“没事,你放心去吧!”娘说得很干脆,还用力地摆了摆手,没想到这竟是永诀! 娘走得有些不舍。娘去世前的那个周末,天气晴好,她老人家精神也好,说我都躺在床上快四个月了,想见见阳光。于是,我用轮椅推她下楼,在院内小花园里转悠,见到一些花花草草,她指指点点,叫着它们的名字,甚至还用手抚弄了几下,跟我说个不停,她的眼神尤让我难忘,流露出对生的渴望,对人世的眷恋。她主动跟院里熟悉的人打招呼、拉家常,兴致甚高。别人说她气色好,没见瘦,这更增强了她治愈的信心。现在想来,那一个多小时户外活动(近四个月仅有的一次),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 我知道,娘的不舍还有不少,她唯一的最为疼爱的孙子,刚参加工作一年,尚未婚配。她常念叨,我要好起来,要见到孙子娶媳妇,要抱着重孙子。前些日子,我们为博她欢心,把别人介绍的几个女孩子照片让她看,娘戴着老花镜,接过手机,反复端详,看个没完没了,说这个俊那个秀,这个活泼那个大方什么的,那是打心底里的高兴,一个劲儿地说,我孙子有个头有模样,一定要娶个好媳妇!我想,这可能是她想多活几年的最大动力吧! 娘走得有些痛苦。癌细胞的扩散、转移,是一个逐步加重病人痛疼的过程。娘的左腿、右肩痛得尤为厉害,不能仰躺,只能侧卧。止痛贴由一贴加至三贴,还要用电热水袋在腿、肩部位热敷。特别是大小便尤为困难,在别人帮扶下,她一点点从床沿移下来,坐在简易“马桶”上方便。搬扶她时,如果不注意触到痛点,娘会不自主地咧咧嘴。夜里,我也会偶尔听到娘的呻吟声,尤让人难受。陪护久了,见娘总是一个姿势卧床,肯定会既疼痛又劳累。此刻,一种悲凉、无助之感涌上我的心头,只有默默祈祷:天佑我娘! 娘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她吃的愈加清淡,也越来越少,但话却说的不少。她跟我们说她年轻时的事,说村里的人和事,说我们小时候的事,时而兴奋,时而叹息,有满足,也有遗憾。娘不识字,没有文化,善良而又不失精明,心思细密而又果敢,一生平凡而又艰难。生产队大集体时期,娘付出的要比其他妇女多,因为父亲在外当工人,不用说帮不上农活的忙,单是生产队分些粮食、庄稼秸秆时,我家搬运就很是困难,别人家有男劳动力,可在散工时用小推车、地排车往家里运,爷爷年纪大,我们姐弟年纪又小,干不动这些活,只好央求别人帮忙。为答谢人家,娘往往逢年过节给人家送些礼物、帮助缝制新衣服等。大包干时,娘已年纪大了,她一人侍弄三、四亩棉花田,打枝、喷药、采摘,都是苦累活儿,夏天枝长叶茂,密不透风,背负几十斤重的喷雾器,三两天就要灭一遍虫子,尤为艰苦。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家有一台衣服锁边机,娘手艺好,农闲时就在村里集市上给人锁衣服边挣钱,风吹雨淋、冰冻雪侵,落下了关节炎的老毛病,至晚年愈加严重,一条腿行动不便,时常肿痛难忍。正是娘的付出,保证了我们姐弟三人上学和补贴家用。每当别人夸我和弟弟学有所成、有所作为时,娘谦逊的话语中往往掩饰不住自豪和满足。我知道,这是对她一生付出的最好回报。 娘的葬礼举办得庄重而又简朴,这符合她一生既节俭又要面子的个性。理智地说,娘得了这种病会越来越痛苦,这样安祥、干净地离去,可以使她少些折磨,亲人少些揪心。许多人说,这是你娘修来的福,没大受罪;也是你们的福,没大受累。 娘活到八十二岁,算得上高寿。娘的遗照尤为慈祥、和善、亲切,让人过目难忘,心生温暖。永失我娘,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娘的声音,看不见娘的真容了。我娘永在,她的血液仍在我们身上流淌,她的灵魂会一直护佑我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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