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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爱英
小时候的雪—— 中国北方的冬天是真得冷,幸好我是出生在山东半岛。中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贫穷的,冬季几乎没有什么御寒的衣物,空心穿棉袄棉裤,这些衣服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甚至几代人,已经千疮百孔的,何况里面没有内衣,贴身穿冷如铁。脚上穿的鞋是布鞋里面垫上芦苇或者玉米皮,或者烂棉絮之类的东西。大雪时节,母亲一双靴子就借我穿。全班乃至全小学没有几个同学穿得起靴子的,何况是新雨靴呢!我就嘚瑟到不行。每次早晨醒来发现树枝上挂满了雪,雪厚到淹没了地面,就一骨碌爬起来,去妈妈屋子里掏那双她收藏在柜子上面的雨靴,顾不上吃饭就噗哒噗哒踩着雪去最近的同学家门口喊话:我踩出脚印啦!让他们跟在我后面一起上学放学。给所有同学踩路,成为我内心的责任。有几次掉沟里去了,几个同学想把我拉出来,溜溜滑的地界,硬上不行,有同学脱下棉袄铺在雪上,几个同学生拉硬拽,才终于爬上来。 中学的雪—— 升入中学,我十三岁。本来不太冷的冬季,因突如而来的一场冰凌雨雪,而变得寒冷无比,气温骤然下降到零下二十四度。步行十几里,母亲踩着冰覆盖着的羊肠山路小径,为我送棉裤。我不知道她当时已经怀着我的五妹,更不知道母亲还推着木头车子到附近的集市上卖葱,那是她种的,从春天到秋天,她不停地劳作,收获的葱蒜存在院子里,在隆冬时节,推到三四十里远或者二三里近的集市上卖,只为能够卖个好价钱。我也因此而刻苦学习,直到考上大学。 工作第一年的雪—— 大学毕业后开始工作,因为家庭的特殊情况,我每个星期都买了馒头送回家。第一年的隆冬,十里山路突遇暴风雪,我躲在半山腰的山涧里,馒头早已硬邦邦,但惦记着家里等待着馒头的小妹妹,想到她看到我就扑过来抱住我就又很开心。 奶奶去世后的雪——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从山区调到城市的第二年秋天,奶奶去世。那年冬天,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望着天空发呆,心里想着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了。从我十个月被抱到她身边睡觉吃饭开始,三十多年已过去了,她呵护我的一切:第一次剪头发,夜夜梳理长发;异地求学时的每一次回家拿她准备的饼和炒蛋;第一次检查我腹中胎儿,第一次抱着初生的婴儿喂奶…奶奶离开了我,生活里,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青岛的雪—— 终于有机会远走高飞,我选择了沿海城市青岛,中国的人间天堂。青岛啤酒是在夏天喝的爽,但在冬季,我偶尔会用它招待从故乡来的知己。几个好友围坐在海鲜火锅桌边,说着体己话,喝着冰啤,望着窗外大雪纷飞,灯影摇曳生姿,那份快乐、松弛和满足,几乎忘记了时间,不知兴所何起,一往情深到雪国。 异国的雪—— 那年冬天的雪特别大,我找到了一份电工工作,地点是温哥华繁华地段的一栋二十九层高楼。为了女儿上学方便,租住在五十个街外的橡木街。每日朝九晚五工作都要乘坐公交车,走在深没膝盖的雪里,腰上带着工具包,钳子、板子、螺丝刀子,叮叮铛铛地走几百米,站在黑漆漆的站台等公交车,周围没有一个人,却回忆起自己讲课比赛获得一等奖的“夸张”修辞手法,“燕山雪花大如席。” 时空变换,雪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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