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琳芝

　　周末逛早市,受天气回暖的影响,各种时令菜品很新鲜,散发着春天的气息。低头挑选中,无意间看到一抹翠绿,是嫩嫩的、细长的荠菜,一时间泪水夺眶而出,仿佛又回到从前老栾挖荠菜的时光。
　　“老栾”是我们姐弟对父亲的称号,大多时候我们称呼老栾“老爹”。老栾其实不老,只不过统管家里大小事宜,我们笑称他权力如“老总”,老栾欣然接受。
　　年轻时的老栾吃过很多苦,家里姊妹众多,作为大哥,老栾孝敬父母、帮衬姐妹,做过泥瓦工、进过东北深山伐木、下海采摘过海带……众多的经历让他对食物有一种近乎执拗的热爱。会做饭,而且做得还不错。
　　即使生活普通,老栾也能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平淡中寻找一点甜。春季来临,老栾总是能敏锐地发现荠菜的影子,带着铲子等工具外出,小半天的工夫,收获十分喜人。
　　携带着春天味道的荠菜被摘除枯叶、清水洗净、开水烫焯、控水握团,荠菜在老栾的手中变成了诱人的荠菜煎饺、荠菜虾皮蛋饼、荠菜春卷、荠菜豆腐……每当这个季节,我们姐弟就如同候鸟迁徙一般准时回家,酒足饭饱后,返程的物品必定多了一袋新鲜嫩绿的荠菜。有时候不能及时归家,老栾学会选择顺风快递,当天送达。为了与子女有更多的交流,也开始熟用微信视频,看着外地的小孙女蹒跚学步、咿呀说笑。
　　我们始终坚信,生活不会亏待热爱它的人,却不曾想,生活终究有其残忍的一面。
　　2017年末,老栾被确诊胆管癌晚期,我们瘫坐在医院的病房外泣不成声,难以相信一向健康、乐观的老栾会走入生命倒计时。如同大部分病人家属一样,隐瞒住病情后,我们开始了漫漫求医路。西医、中医、保守治疗还是手术化疗,我们姐弟在告知书上签下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期盼着哪怕发生一丁点的奇迹,上天能给我们多留一点点时间。眼看着老栾迅速地消瘦直至不能进食,生命的最后时光大部分是陷入昏睡状态,偶尔清醒,看看我们都在,便安心地继续沉睡。一年多的抗癌治疗,终究没能挽留住老栾的生命。2019年元旦,老栾带着无限的留恋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老栾过世后,母亲拒绝与子女合住,固执地守着老房子,我们劝说无果后只得遵从。“勿感于时,勿伤于怀”,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的,只是我们忽视了老栾在我们心中的分量。一天上午,母亲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说家里没电了。在经历了核实周围有电、开关总闸未果、寻求邻居帮忙未解决后,独居的母亲彻底没了主意,最后弟弟提醒,是不是欠费,电卡里没钱了,母亲这才反应过来。多年的夫妻陪伴早已让母亲习惯了老栾的承担,小到水电费的缴纳、物资的采购、银行存款等,母亲都不操心,生活的简单、纯粹。不止母亲没法适应老栾不在的日子,就连我们姐弟,每每回忆才发现,老栾不拘小节、为人实在、宽容、不计较……只是我们习惯了他的付出,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习惯了有他的念叨,习惯了他的种种,却唯独没习惯他的离开。
　　又是一年春来到,荠菜依然如旧发芽、长大,只是那个喜欢春日里挖荠菜的人永远不在了,望着那翠绿的荠菜,一时间悲从中来,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