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小桂

　　三十年前的一个秋天,吃完中秋月饼的第二天,我和单位的三个同事,乘一辆前头坐人后头装货的双排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安丘一个叫沙埠的村子扶贫。
　　这是一个户不足三百,人一千有余的寻常村庄,离乡镇驻地三、四里,距县城约十余里,省道下小路从村边斜着穿过,交通便利。村西不远是南北流向的大汶河,河面平坦宽阔,水流浅而缓慢。村东也有一条小河,叫墨溪河,挺文雅的一个名字,但除了夏季暴雨过后低洼处有几个小水湾,其他时间大都处于干涸状态……
　　驻村扶贫第一关是先住下来。村委院子里有一排旧库房,闲置多年,但还结实。征得我们同意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我们便住下了。东边一个单间作厨房,西边三间是相通的,中间作会客室,两边住人。虽说简陋了一些,可一间房两张床也够得上“标准间”了!因入住时正是秋天,天气冷暖正适宜,感觉住得还不错,可接下来的冬天就遭罪了。这里的农民都睡火炕,冬天生火做饭多加两把柴草捎带着就把炕烧暖和了。我们睡木床,只好在会客室里生煤炉子,结果不是因为炉子“倒风”大半夜把我们从屋里呛出来,就是炉子灭了整晚上缩在被窝里冻个半死!后来干脆不生炉子了,一人买了一床电褥子熬过了冬天。
　　第二关是吃饭。四个男爷们都不会做饭,但一顿不吃饿得慌。只好一人一个礼拜轮流下厨,边学边做。饭做熟容易,做得好吃可就难了。驻村头半年,今天吃的馒头没发起来,明天吃的面条下成了糊糊,后天炒菜放多了盐齁得嗓子说不出话来……没办法,村里只好找了一个女同志给我们帮厨,一开始帮着蒸馒头,后来帮着买菜炒菜,最后干脆成了我们的业余厨师。
　　住下了,吃上了热汤热饭,村里的情况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我们便开始转入正题。先将村子的优势、劣势列出个一二三,然后对症下药,扬长避短制定了七八项帮扶措施。
　　首先,发挥离乡镇驻地、县城比较近的优势,组织青壮劳力外出务工。我们测算了一下,管吃不管住,小工一天七八块,大工一天十好几,一年干十个月即收入两三千元,一个家庭有一个人务工就脱贫了。可一开始许多人不相信我们,迟迟组不起队伍来,后来我们让一个常年在外务工的人“现身说法”,才把人们的顾虑打消。第二年春天,一下子出去了近百人。
　　其次,组织老弱妇孺种菜养羊。村边不远处有一条大汶河,河边有大片的沙化土地,种庄稼存不住肥水一直荒着。于是,我们把地块平整好后划成若干“小菜园”,分给各家各户种青菜。村民对这事很是欢迎,浇水施肥特别上心,各种青菜长得格外水灵!头天晚上把菜弄好,第二天早起到乡镇驻地或县城赶早市,回来后还误不了干其他农活。后来又推广芦笋种植,县外贸公司的车在村头现金收购,村民天天挖笋,天天见钱,个个劲头十足,笑逐颜开!
　　另外,河床里成片的杂树林、草滩闲着很可惜,搞养殖肯定能赚钱。正当我们拿不定主意养什么时,市里的主要领导来了,了解到我们的困惑,当即用“大哥大”联系了潍北的清水泊农场,没几天我们就去拉回了一公六母七只小尾寒羊。村民没有养羊经验,任我们好说歹说就是不敢把羊牵回家,我们只好让一个村干部的老父亲帮着放羊。老人家知道这羊来得珍贵,上午河东下午村西,很是尽心卖力,结果当年就生了两只羔子。到我们扶贫期满离开时,已经繁殖成一个挺大的羊群了!
　　再是增加集体收入。我们发现村集体非常薄弱,几乎是个“空壳”。村干部的误工补贴因比其他村少,在村里说话都抬不起头来,工作积极性也很受影响。的确,在比较贫穷的农村,手里没把米连个鸡也唤不来!对此,我们天天想法子找门路增加集体收入。一天,无意中发现村边荒芜多年的旧砖窑大坑有文章可作。经过“村民议事会”、村“两委”反反复复几个“回合”,终于达成一致:把大坑填平压实做防渗,建池引水种莲藕。说干就干,我们到县里协调了三台推土机、一台压路机,白天晩上干了一个冬天,春节前终于建成了一大一小三十多亩的两个藕池。一开春破冰栽上藕种,夏天又投放了十几车鸡粪,秋后收获时,挖出的大藕瓜子堆成了小山,一年就收回了投资成本。
　　转眼三十年过去,村民早已脱贫致富,但自己还是时常牵挂、念想那段驻村扶贫时光。有时梦中仿佛又回到了村里,看见村民还如从前一样种菜挖笋,一群大大小小的羊儿向我跑来,那两个藕池依然花红点点、碧绿连连,只是那几个村干部,都苍老得快认不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