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小桂

　　在我老家,有一个很特别的集市,这个集市到了一个日子,不管原来逢几排几都要开市,这个集市就是年除夕的上午集,也叫“穷汉集”。因为有钱人家一进腊月门就割肉买鱼置办年货,到年除夕早就吃喝穿用齐全了。只有那些穷人家,要么操持活计没顾上置办,要么日子紧巴没钱置办。眼看到了年除夕还缺这少那,只好赶“穷汉集”凑合着置办点吃的、用的。因“穷汉集”临近年关且购买力有限,开市早散市也快,往往不到晌午就人走集空了。可就是这么一个挺没意思的“穷汉集”,小时候也觉着其乐无穷,特别开心,以至于时常想起,念念不忘。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还在上小学二年级。除夕早上吃完饭,正想跑出去找小伙伴玩,母亲突然把我叫住,拿出一块钱,让我去赶“穷汉集”买对红蜡烛,并嘱咐早去早回,下午帮着贴对子。我心里极不情愿,但没办法,大人们都里里外外忙这忙那,就我没事,我不去谁去?好在集市不远,跟着三三两两赶集的人一会就到了。我攥着一块钱,两眼四处搜寻着,想快点买上红蜡烛好回家找小伙伴玩。可从集这头走到集那头,有卖鱼卖肉卖菜的,也有卖鞭炮的,就是没见卖红蜡烛的!这可怎么办?忽然想起五六里外还有一个集市,说不定那个集市有卖的呢,于是撒腿就往那儿跑去,到了一看,几乎空无一人,集市散了。顿时心里沮丧到了极点,天快晌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虽手里攥着一块钱,可这是买红蜡烛的呀!忍忍吧,回家就有好吃的了……一边寻思着,一边垂头丧气地往家走。路过一个村子时眼前一亮,看见一户人家门楼上有红纸包裹的方砖,知道这户人家在娶媳妇,心想,可以进去要喜糖吃呀!进门一看,院子里贴了好多红喜字,还有红窗花、红门帘,很是喜庆。这家人正在吃午饭,看我进去忙问,你找谁?我说我是来要喜糖吃的,桌上一个大娘笑着说,孩子你来晚了,俺是前天娶的媳妇呢!我满脸通红,特别尴尬,正要往外走,大娘把我喊住,到里屋抓了一把花生给我,又问,怎么没见过你,不是这个村的吧?大娘这一问,我憋了一上午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接着把母亲一早让去赶集买红蜡烛,自己跑了两个集也没买到的事情说了。大娘一听笑着说,你这孩子有福,俺娶媳妇买的没用完,给你一对吧!我高兴极了,连忙把一块钱掏出来,可大娘说啥也不要。并交代说,拿好别弄断了快回家吧,晚了你娘会担心的!可不,娘见赶集的人大都回来了,正打算去集市找我呢。见我一脸汗水举着一对红蜡烛跑进门,心疼地说,这孩子,你看看都啥时候了?快吃饭吧!
　　晚饭后母亲早早地在堂屋里摆上了供桌,两边是那对红蜡烛。夜里,一家人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守岁”,大人们一边包饺子,一边说着今年收成怎样,明年如何如何的闲话,孩子们闹腾累了便横七竖八地睡了,可我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想着那对红蜡烛。便来到供桌前,端详那对红蜡烛,发现今年红蜡烛的光芒一点也不刺眼,特别温柔、亲切,火苗忽大忽小,忽东忽西,煞是好看!一边看着一边想着,红蜡烛的光影里仿佛出现了母亲,还有那个送我红蜡烛大娘的面容,脸色是那么和善,目光是那么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