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惠锋

　　编者按　近日,市委、市政府发展咨询顾问,中国航天系统科学与工程研究院院长,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薛惠锋,就我市面对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如何化危为机,在危机中变革,走向更高质量发展提出建议。本报予以全文刊载。
　　当前,我国疫情防控形势持续向好、生产生活秩序加快恢复的态势不断巩固和拓展,统筹推进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取得积极成效。同时,境外疫情扩散蔓延及其对世界经济产生不利影响,也给我国疫情防控和经济发展带来新的挑战。每一次重大事件的发生,都会让变化加速的到来,在这个特殊的春天,面对此次新冠肺炎疫情这只“黑天鹅”,潍坊市如何化危为机,在危机中变革,走向更高质量的发展,是当前一项摆在我们面前的重大课题。
　　一、转观念:用系统论解决开放复杂巨系统问题
　　统筹疫情防控与经济社会发展是一个开放复杂巨系统问题,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面临一次巨大挑战,这个挑战是多个层面的,既有人类对病毒认知过程的逐深性,也有疫情防控举措的复杂性,更有对恢复生产生活秩序、维护社会平稳发展上的长期性,这一切都离不开科学有效的方法论支撑和技术支持。立足系统思维,从疫情防控的三个层次来看,第一层:对于病毒机理的认识属于病毒学、微生物学范畴,是该领域专家要全力攻克的问题；第二层:对于此次公共卫生事件的防控机理则属于流行病学、传染病学、公共卫生管理等范畴,这些领域的管理专家和行政专家需要拿方案；第三层:对于其引发的政治经济社会等一系列问题的治理问题,对于全社会人财物等力量的组织动员,则属于一个开放的复杂巨系统问题,是一项社会系统工程,需要顶层设计,应该由系统工程专家统筹力量、进行设计、研究对策、提供方案。系统工程,作为一门组织管理的技术,将为完善治理体系、提升治理能力,统筹好疫情防控与经济社会发展起到不可替代的关键性作用。
　　20世纪上半叶,系统工程开始作为一门现代的学科出现,20世纪后半叶,系统工程方法在大规模科学技术工程上得到了成功的应用与实践,特别是世界重大航天工程更是将系统工程技术方法推向了发展的高潮。在中国,钱学森在长期指导航天工程的过程中,开创了一套系统工程管理方法与技术,其核心就是“一个总体部、两条指挥线”的管理模式。概括来说,就是由各方面专业人员组成总体部,进行总体设计、总体协调、总体规划,给出系统总体方案。然后,根据已确定的总体方案组织研制系统,对系统中的资源进行优化配置,以较低的成本,在较短的时间内研制出可靠的、高质量的工程系统。更为重要的是,钱学森将工程系统工程管理方法扩展到社会系统工程领域,为解决经济社会发展问题提供了理论方法的指引。社会系统与工程系统有着本质的区别,那就是社会系统是有成千上万个高度复杂的“人”参与的开放复杂巨系统,也是最为复杂的系统。社会系统的核心是构建经济社会的总体设计部,打造“从定性到定量的综合集成研讨厅体系”,实现复杂“不满意状态”到“最满意状态”的综合提升。可以说,工程系统工程到社会系统工程的发展过程是对开放的复杂巨系统问题的认知水平由初级到高级的提升过程。这一思想对于现代化城市治理,特别是在疫情下的经济社会发展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东西方社会的治理,受到“还原论”思想的影响,处理问题最为常见的方式就是“化整为零”,将整体问题拆分开解决,也由此诞生了很多精细化的管理方式,让具体事务的处理越发清晰,但是往往忽略了“分解”后的再次“集成”,犯了“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老毛病。曾经有一位市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有过这样的论述:现在还没有看到真正意义上的智慧城市。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所谓的智慧城市都是各个部门的视角,没有城市整体的视角。例如,我们每天能够在道路上看见的监控录像,经常在一根杆上面安装了十多个摄像头,每一个摄像头都是服务于不同的部门的,有交通部门、有环保部门、有工业部门等。每个部门都掌握了自己部门职责范围内需要了解的情况,但是全市的整体情况是怎样的,从何处把握呢?这就无从得知了。
　　系统论观点认为,系统最重要的特点,就是系统在整体上具有其组成部分所没有的性质,这就是系统的整体性,系统整体性的外在表现就是系统功能。系统的这个性质意味着,对于系统应高度重视系统整体,如果仅着眼于部分,即使组成部分都认识了,并不等于认识了系统整体。系统整体性不是它组成部分性质的简单“拼盘”,而是系统整体涌现的结果,这就有个涌现机理和规律的问题。
　　当前,地方政府的巨大挑战就是如何在始终保持疫情防控的形势下,快速恢复经济社会信心、促进经济社会发展,也就是把握社会系统运行的整体性问题。从目前来看,恢复经济社会发展信心有待时日,以旅游业为例,黄山开放第一天,限流1万人,实际只来了1位游客；多地餐厅陆续营业,店内防控措施充足,但是顾客寥寥；疫情在全球蔓延,多个国家不得不“自我封闭”,全球产业链受到的波及将逐渐加深,据预测,在极端情况下,如果疫情对生产的影响持续到4月甚至6月,则将会对部分产业的供应链产生实质性破坏。对于地方政府来说,以上种种既是宏观问题,也是微观问题,既要“化零为整”通盘考虑,也要“化整为零”各个击破；要摒除“局部思维”,用好“系统思维”,遵循“最优化、全局说、结构说、动力说、运转说、程序说、时空说、环境说、模型说和决策说”的系统工程“十法则”,实现地方治理体系从“次满意状态”向“更满意状态”的综合提升。
　　二、明方法:实现“从定性到定量的综合集成”
　　“蝴蝶效应”告诉我们: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从世界范围看,疫情对全球经济金融的冲击来势汹汹、越发猛烈,美股在两周内4次熔断,史无前例；疫情的影响已经开始波及到世界产业链,包括电子、汽车、快消等行业,随着疫情在全球的迅速蔓延,这种影响将进一步加剧。从中国国内看,中国经济具有强大的韧性,经济长期向好的趋势不会改变,关键在于如何将疫情不利影响降至最低,甚至逆势上涨。
　　宏观层面的经济社会环境自有其运行规律,是国家层面进行综合考量的,但微观层面的产业布局、营商环境、政策法规等则是地方政府必须有效把握并加以改善的。系统论认为,为了使系统具有我们期望的功能,特别是最好的功能,可以通过改变和调整系统结构或系统环境以及它们之间关联关系来实现。但系统环境一般是不能任意改变的,在不能改变的情况下,只能主动去适应,也就是调整、改变、设计系统结构,地方治理的关键还是在于政府的决策水平和决策能力。
　　从现代决策体制来看,在决策机构下面不仅有决策执行体系,还应有决策支持体系。两个体系无论在结构、功能和作用上,还是体制、机制和运作上都是不同的,但又是相互协调和协同的,两者优势互补共同为决策机构服务。从现实情况看,很多地方政府的执行体系和决策支持体系是合二为一的,一个部门既要做决策执行又要作决策支持,结果两者都可能做不好,因此建立决策支持体系就非常有必要。
　　当前,随着大数据时代,甚至是后数据时代的来临,决策者不得不面临“数据成堆,信息匮乏”的困境,如何利用数据,挖掘数据价值,精准预判,从而提升决策能力,是很多决策者正在探索的新路径。钱学森在上世纪90年代提出的“综合集成方法”为解决决策支持体系的建立和应用问题提供了切实可行的理论基础和实现方案。新时期,钱学森智库作为钱学森思想的传承者与践行者,完善形成了“六大体系、两个平台”,即“思想库体系、数据情报体系、网络和信息化体系、模型体系、专家体系、交互体系,以及机器平台、指挥控制平台。”这套体系在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大问题决策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提供了有力支持。无论是“载人航天飞船方案”的提出,还是“国家民用空间基础设施发展规划”的研究论证；无论是《中国的航天白皮书》,还是多个航天发展五年规划,钱学森智库及其前身都发挥了重要支撑作用；特别是在宏观经济和人口问题方面,钱学森智库为一系列重大政策制定提供了科学、管用的支持。
　　具体而言,“综合集成方法”由两部分构成:其一是方式方法,即“从定性到定量的综合集成法”,其二是实现载体,即“从定性到定量综合集成研讨厅体系”,应用这套方法的集体称为“总体设计部”。总体设计部是由跨领域、多学科的专业人才、具有决策支撑经验的高级顾问及领导者共同构成,运用从定性到定量的综合集成和从原型到模型的跨越式综合提升为方法,对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人自身建设与改革,提供决策咨询服务的实体性机构。
　　“综合集成方法”的实质正是将专家体系,数据、信息与知识体系以及计算机体系有机结合起来,构成一个高度智能化的人·机结合与融合体系,建立以“数据获取→情报提炼→知识发现→智慧决策”为核心的综合集成研讨厅决策支撑体系,将决策方式由“经验推断”变为“模型推演”,从而提升地方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系统科学是20世纪中叶兴起的一场科学革命,而系统工程的实践又将引起一场技术革命,这场科学和技术革命在21世纪必将促发组织管理的革命。
　　三、优布局:抓住产业转型升级的窗口期
　　转变观念,明确方法,还需要有突破和主攻方向,实现理论与实践相统一,发挥钱学森智库的作用,让系统治理在潍坊率先开花结果。钱学森曾预测:人类要继续生存发展,需要一次新的文明转型,即以“系统论”为主要思想,以“定性到定量的综合集成”为主要方法,推动三次新的产业革命,实现整个社会形态的飞跃,而这将在社会主义中国率先实现,潍坊市若能够顺应规律、超前布局,必将大有可为、大有作为。
　　“大危机引发大变局,大变局蕴藏大机遇。”3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会议强调,要加快推进国家规划已明确的重大工程和基础设施建设,要加快5G、数据中心等新型基础设施建设进度。目前,投资领域重点正从铁路、公路、机场等传统的“铁公机”向以信息网络、智慧城市、智能产业、数据中心平台的“网智数”转变,以“新基建”为代表的新一轮产业变革正蓄势待发。特别是此次疫情的发生,必将倒逼数字技术更为广泛的应用,推动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大大加快新一次产业革命的到来。
　　以“大制造”为标志的第五次产业革命——二战后发展至今,以相对论、量子力学等科学革命为先导,以一大批高新技术(核、激光、航天、生物工程等)为动力的信息技术革命。疫情之下,全国应急物资供不应求、物资调配紧张、工人复工困难等问题让整体应急产能面临诸多挑战。以航天工业互联网平台为例,作为新一代信息技术与传统制造业深度融合的产物,利用在线操作、信息汇聚、异地协同、远程服务等优势,做到停工不停产,有效提高紧急状况下的关键物资配置效率,快速提高关键物资产能,这将是未来生产组织形式的重大变革和方向。面对当前的新发展、新特点、新趋势,我们要从更高起点布局智慧工业的未来,为此,我们提出了“星融工程”。星融工程是一个以天基网络为核心,建立的天基、空基、地基多网一体,星间、星地、星船泛在互联,天空地多维全域空间覆盖的自主可控信息网络系统,实施天空地、通导遥、军民商等三大统筹,提供“全域无缝覆盖、全维均衡服务、全元随遇接入、全时随心而至”的高智能融合信息服务,最终建立“共建、共享、共管、共治”全球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推动社会转型。
　　以“大生物”为标志的第六次产业革命——建立农业型的知识密集产业,打破传统的粗放的农业经营方式,研究创新和运用各种高科技、充分利用太阳光能,推进农业产业化,逐步建立农业型的知识密集的农、林、草、海、沙产业。充分利用太阳光能和生物资源,依靠各种高新科技进行生产,把一切有关的现代科学技术都运用到农业生产上,进行多种经营。同时,以市场为导向,组成严谨的农、工、贸一条龙的综合生产体系,实现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生态效益的高度统一,为潍坊市现代农业发展、农综区建设提供新的活力。
　　以“大健康”为标志的第七次产业革命——未来社会必将构建起以“人”的个性化需求为出发的生产组织模式,以“人”的个性化体验为核心的生产生活形态,从而再一次促进人的发展,再一次解放生产力,再一次推动社会转型升级。因此,对“人”本身的研究及相关产业将是未来推动产业变革的突破口。人是开放的复杂巨系统,研究人类的“健康”问题要秉承“系统观”,人的全面健康包含了人体质、功能、智能、德行等各方面的健康。医疗治身、教育治心,身心兼治,才能成为一个全面发展的人。在医学上,以实现航天员在太空环境下生存工作为目标,逐渐形成的“人-机-环”系统工程,对于推动医学发展,改善当前“重治疗、轻防治”的医学模式具有重要启示；在教育上,以知识传授型为特点的传统教育模式正迎来变革,以钱学森“大成教育”思想为根本的钱学森学校,专注基础教学、奉行荣誉教育,实施跨学科通识教育,培养兼具科学创新能力与综合人文素养的拔尖创新人才,努力打造解开“钱学森之问”的钥匙；在体验业态上,一种足不出户、居家可完成各项生产生活任务的全新模式,已经初见端倪。未来,以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为基础的医疗、教育、体验等正在发生转型,特别是此次疫情中的网上诊疗、在线教育、居家体验等都在逆势上涨,当下正是这些业态迈向新高度的“窗口期”,也会成为下一个推动产业转型升级的“风口”,具有巨大的发展前景,这些产业若在潍坊率先突破,必将打开新天地、成就大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