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

　　榴花似火的五月,暖风微熏、春意正浓。绿杨带着雨露,繁花绚丽耀眼,半圆的荷叶在清水中浮动,白鹭展着硕大的翅膀在荷塘里翩飞,真是个红深绿浓、令人沉醉的好时节。
　　有天我惊喜地发现燕子回来了。燕子归来不是很平常的事?是的,但对我来说却是份特殊的惊喜。去年我家一楼西户的门牌上有燕子垒了半个窝,自此便不见了踪影。对此,我遗憾好久,每每经过都抬头瞅瞅,担心它们出了什么意外。不曾想,一年后,它们双双飞回来了,仍在原先的窝上筑巢。
　　这两只燕子很勤奋,我眼见着它们的爱巢一点点增高。那巢用泥巴和着杂草筑成,外表凹凸不平且垂着好多根枯草,巢的形状像半个小竹篓,越往下越窄。它们的窝建得很别致,去年筑成的部分仅仅用作了地基,续接的工程颇为壮观。那半个竹篓样的小巢它们居住一段时间后,可能觉得不够完美,又加筑了一厘米左右的样子,巢口边沿筑成双层麻花式,看起来既有艺术性又结实耐用,两边对称地多出一斜勾角,像两只小小的飞舞着的燕翅。
　　它们睡得早醒得也早,清晨五点左右,我就听到它们悉悉索索的忙碌声,它们啁啾啁啾地叫着,相互传达着信息。我们楼道的人都小心地呵护着它们,即使现在有了蚊虫,我们也心照不宣地专门为它们留着门。
　　开始它们怕生,遇到人经常慌乱地在楼梯间盘旋。每每碰到它们,我都是蹲下身子屏住呼吸,怕它们不小心碰到窗户上或墙面上伤到自己。庆幸的是,它们从未碰伤过自己且每次都能成功地回到巢中。我每次下班,都远远地下了自行车推着步行,到楼道边先悄悄往里面打探一番,看到它们不在就放心把车停到楼道里,若正碰到它们,就蹑手蹑脚像做贼似的踮着脚尖上楼。
　　一段日子后,这俩小家伙好似感受到了我们的善意,它们开始从容地飞进飞出,不再那么惊恐和躲避。晚上天还未黑透,它俩便早早回到巢中。那只整个身子卧在巢里的应该是妻子,巢沿上趴着的应该是丈夫。它们阖着眼,静静地依偎着,妻子的小脑袋埋进丈夫胸前的羽毛中,那么安详那么幸福。白天,它俩大多不在巢中,可能去寻找食物、游玩或者修补巢穴。
　　有时偶尔碰到一只在巢中歇息,另一只飞进飞出,很忙碌的样子。这几天巢中的妻子懒懒的,丈夫飞出去一会便很快飞回,停在巢沿上,用尖尖的喙为妻子梳理羽毛或者轻轻碰碰妻子的小嘴,像极了丈夫守在生病的妻子床前的样子。它们那么恩爱,给人暖暖的感动。
　　这种情形持续几天之后,我忽然想到,或许它们快有小宝宝了。卧在巢中的燕子正在孵化它们的孩子,另一只则担负起照顾对方的责任,为她找吃食。嗯,肯定是这样!
　　我日复一日走过它们的家,盼望着体验与雏燕谋面的惊喜。谁知,它们不是双双飞走,就是一只深卧巢中,只露颗小黑脑袋或两片尾巴上的翎毛。我只好在期待中煎熬着。谁知,一连几天我都发现窝里只剩了一只燕子,各种担心又开始徘徊不去。我正疑虑地低头踏着台阶,忽然发现台阶上躺着一只燕子。它的羽毛柔顺,眼睛轻阖着,身体尚有余温,我心里一紧,眼睛涩涩的。我把它用宣纸包起来,放进一个小纸盒里,下楼埋在楼道口处的绿化带里,那里正对着它的窝。
　　那形单影只的燕子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它要再出了意外,那些孵化中的小生命就会毁于一旦。但令我万没想到的是,我又看到了往昔的一幕:一只燕子深卧于巢中,露着半颗脑袋,另一只立在巢沿上,机警地四处打探着。那只殒命于楼梯上的燕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已无从知晓。虽然生命的消逝令人伤感,但看到它们一家安然无恙,我仍是觉得庆幸。
　　入夏绿叶成帷,转眼已近六月半,小燕子出生了!当我偶然发现这些小家伙的时候,真是喜不自禁。为了明辨真伪,我用楼梯做掩护观察了许久。一只燕子飞来后站在巢沿上,窝里立即唧唧地叫起来,虽然声音低弱,但还是很容易听出那是雏燕的叫声。大燕把头拱进窝里喂食,窝里热闹片刻后,又恢复安静。那只喂完食的燕子没急着飞走,立在那里时而低头时而望向门外,一会另一只燕子飞来了,它立马腾空飞起,划条弧线飞了出去。这次看得清了,四只小燕子将头探出很高,仰着脖子,大张着明黄色的三角形嘴巴,嗷嗷待哺。两只大燕子一刻不停地飞来飞去,哪怕外面大雨如注,它们依然不辞劳苦!
　　“……须臾十来往,犹恐巢中饥,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春来秋去,旧燕归巢,一年一度。它们飞越千山万水,历尽万苦千辛,只为寻根繁衍。这些落入凡间的小生命,带给我的是触碰心灵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