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祺相

　　月亮是面大镜子,寂静无人的夜晚,对着月亮发呆,看到的也许还是自己。在这纷繁复杂的时代,很难遇到一刻宁静,更难做到忘我的境界。面对冷月,喃喃自语,该说的说个不停,不该说的也说了,反正月亮也听不懂。
　　当然,每个人都看过月亮,把月亮上的环形山想象成桂花树,想象成嫦娥和玉兔,那也是一种古老的幸福。突然觉得科技发展是很无聊的事情,最起码破坏了月亮在人们心中的神秘感,见过月亮的真面目,谁还忍心让嫦娥姐姐住在那样荒凉的地方。幸好,远观时美感仍在,夜幕中的月亮,形如一盏孤灯,夜风吹不灭,只在心头摇曳,人心便颤呀颤,有很多话想对月亮说,明知月亮听不到。
　　观月并非很单调的事,月亮每天都变幻身形来讨好世人。从弯弯如勾的月牙,到形如明镜的满月,总能找到喜欢它的人。我在孩童时喜欢月牙,总想象挂一根绳索在月牙上,既拴住了月亮,还能做成一个偌大的秋千,想怎么荡就怎么荡。那时我的一个邻居小伙伴也喜欢月牙,他把月牙想象成弯镰,想象着用月牙收割庄稼的情景。对他的想象,我嗤之以鼻,怎会如此逃脱不了劳碌命,若干年后,我对当初的做法表示忏悔,都是想象,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的姐姐,只喜欢满月,她有一面裂开口子的镜子,用棉线横七竖八地捆着,勉强能够照出半张脸,因此满月时就对着空中发呆,用手摩挲着自己长长的秀发。很多人都说姐姐长得好看,我也是那样觉得,我认为坐在月色中的姐姐最美,就像仙女一样,尽管我并没有见过仙女。喜欢满月的姐姐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离家出走,和邻村一个穷小子私奔了,三年后,姐姐抱着一个喜欢皱眉头的小孩儿回来了,那是我的外甥,后面跟着我木讷的姐夫。父母亲默许了他们,我自然很高兴,年长了三岁的我发现,姐姐不再喜欢有月亮的夜晚,她的包里竟然装着好几面圆圆的镜子。
　　我曾拥有一本所谓的武学秘籍,那是一个初中同学送我的,里面有很多打坐的方法。我在月光下打坐,想象自己与月亮心意相通,想象自己升到高高的空中,能看到世界每一个角落。我竟然看到生我养我的小村在月色下那样宁静美丽,我看到懒洋洋的狗、雄赳赳的公鸡、酣睡的猪,以及勤劳苍老的父母。我没有练成绝世武功,而这样的场景却刻在我脑中,时光过去几十年,仍然如当初一样清晰。我知道,平时喜欢看月亮的我,平生第一次从月亮的角度看人间,所受的震撼自是终身难忘。
　　观月讲究偶尔为之,最高境界也许是惊鸿一瞥,如果太过刻意,反而失去了月夜的空灵,看到的还是俗世的平凡。观月和赏月不同,观月者尽管一个人,但不会孤独寂寞,冷冷的月亮有着温暖的光芒；而赏月者想寻找心里依靠,自然难免会有对影成三人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