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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凤霄
快正午时分,太阳洒满遍地金子。惊蛰日,浩荡的春声从鸢都湖边升起。湖水亲吻岸边发出啪次啪次有节奏的响,水鸟忽闪着翅膀欧欧地鸣叫,岸边人们的脚步声谈话声,轿车马达的低语声,合成了春日暄暄的咏叙调。柳条摇荡的窸窣声,小草伸直腰身,树叶发芽,迎春花玉兰花开放的声音等等,这些细微的声音被微风带过来,送进人们的耳朵里。 湖中波光潋滟,一闪一闪的水光耀得眼睛睁不开,温暖湿润的空气充满肺腑,有种无法表达的身心愉悦。走在湖边,有不少小飞虫迎着阳光乱舞,它们的快乐与我那么一致。如果我有翅膀也一定会加入它们的行列,舞出临水照影情切切,人面桃花醉春风了。中国古人对节气的把握让后人无限敬佩,节气一到,万物感应,蛰伏的植物虫豸伸开蜷僵了一冬的身体,投入四周弥漫的春喧。 我与方杰、建霞、红莉三位好友来到鸢都湖。清朗的春日,坐船游湖是个好主意。我们坐上了小游船,脚蹬船桨往湖心划去。好久没有划船,立时划出一种“旱鸭子”下水的情绪。湖上只有我们一条船,深深的静谧往人心里钻。好久没有这种宁静的心境了,我飘在水波之上,我不想岸上狼奔豕突的杂事,只关心天上的太阳,空中的飞鸟,湖中浩瀚的水团。忽然记起张岱《陶庵梦忆》中的《湖心亭看雪》,默默在心里咕哝:“天与云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我眼前的景色上下一碧,看不见地平线,只见城市的天际线。现代人崇尚发展,与生命和自然隔绝的东西越来越多,渐渐背离生命本原。我们不知道应该欣喜,还是应该悲伤。湖中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天地之中的大与小,孤独与知己,我们与古人心境相似,我们所处的时代不同,几位好友是不是也应饮“三大白”,互诉心中之“痴”,向古人张岱遥致敬意呢? 船至湖心,清亮地传来水鸟们近乎回音的歌唱,这些大自然的歌者,它们找到了城市中一大片水面,在这里自在生息。它们在远处的湖面上游弋随水波跳荡,我们的船靠近了,就群体起飞,向我们炫耀轻灵的飞翔。我一直在认真辨别,这些飞鸟中有海鸥,有野鸭吧。鸟儿们在空旷的水面上空啼唤,啼唤的是快乐还是忧伤,是快意自然的小调,还是清苦生命的长调呢?没有人能分辨得清。水鸟的啼唤很像清泉流淌般的长笛,清幽、流丽,把人的思绪吊在蓝空上梦一般飞。我们不再划船,任小船自由飘荡。小船慢慢随着涌浪在湖面上向北漂,我们悠闲地谈话,自在地环视湖边景色。南岸离我们遥远,目力不及,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真有岸堤“一痕”的样子,北面的大桥越来越清晰,不少人和车也越来越清晰。繁华的城区因一泓碧透湖水变得静雅,我因半日休憩而欢欣。 建霞说,看着本来不大的湖,划船进来就感到湖的辽阔了,我说极是。站在岸边看湖,眼见湖的对岸不远,划船进来就感到那种悠远,那种装得下天地的空茫。人在湖中太渺小了,可不是吗,我们之与鸢都湖,就如岸边那些迎着阳光飞舞的小飞虫一样。船家告诉我们,湖中心有六米深,想一想庞大的水体承载着我们的小船,湖中的水那么深,那么蓝,我与湖水仅仅隔着一块船板。不会游泳的我,就有种说不出的不知所措。我伸出手去触摸船边的湖水,手伸进湖水中的刹那,一种冰凉的感觉传递过来。春水丝滑,传递美好;大道至简,上善若水。刚读过日本江本胜博士所著《水知道答案》一书,感叹水的灵性和美好,水能听,能看,水能知道生命的答案,水能传递爱的力量。此时,我与湖中的水相遇,感受到了它的蓝冷,清澈,以及深厚的浩瀚。世俗的欲望,被一湖碧水清洗,心中便有清澈的爱意涌流。一时觉得天水碧,波如绸,小船悠悠,人如春花。 鸢都湖上,我们四人如中了魔法的漂泊者,情绪盎然,妙语连珠。放眼望去,春光里没有一处的人和物不精彩。与之相比,我感叹自身有失激越的情感,活得与当下的时代有些不相配。我感觉自己很像屹立不动的古岸,鲜有春天的活泼和灵动,应该调整自己了。 当下的人工智能时代,我们的精神之与物质拉开了越来越大的距离。文明社会里,填满公众闲暇时间的,不应该只是被消费方式培养起来的休闲需求,应该有更加丰富的内涵,不管是社会的,个人的。正如泰戈尔所说,时间等待着人类在智慧中重新获得童年。人类返璞归真,返璞归简,精神充实的生活是美的。我们还能回得去吗?唯有努力才好。 辛丑惊蛰日,春声入耳,春意入心,春情如水,思绪如飞,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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