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①:孙春梅耐心教先天性足内翻的李安玉行走。　　　图②:孙春梅教岩岩玩玩具。　　　图③:每次孙春梅给张胶南爷爷“讲”事,张胶南都会乐得笑起来。
　　□潍坊日报社全媒体记者　尹莉莉
　　韩镇　窦圆娜　方文婷　文/图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在坊子区的潍坊市社会福利院“和谐之家”的楼房里,传出的阵阵歌声,歌唱者是一群孤弃残障青年,他们有的坐轮椅,有的需要借助行走器才能走,他们看起来都是“孩童”的模样,但实际上他们最小的已经19岁,最大26岁。
　　“妈妈——”“妈—妈”……他们用一声声并不是那么清晰的声音,在呼唤着他们的“家长”——正在照顾几位老人的护理员孙春梅。一个个头不高,瘦瘦的,身体看起来有些单薄,却浑身充满了力量的女孩。
　　就在1987年2月,腊梅花开的时节,一个患有唇腭裂的女婴刚刚出生不久,就被潍坊市社会福利院收养,院长为其取名孙春梅。虽然其命运如小小苔花一样被标注,但在杨守伟和其她护理员妈妈们的精心照料下,在福利院里老人们“隔辈亲”的关爱下,孙春梅在这个特殊的大家庭里成长起来,接过了护理员的接力捧。
　　“小时候,是社会福利院的这些爷爷奶奶们陪着我长大,现在我要陪他们慢慢变老”“杨妈妈照料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要陪护他们成人”。坚韧如梅,善意似春,从小孙女到“小闺女”,从春梅姐到“孙妈妈”,34岁的孙春梅从一个襁褓中的女婴,成长为“杨妈妈”一般的模样,默默地反哺着养育过她的“家”。
　　成为护理员16年来,孙春梅照顾了260个孤弃儿童。从2012年至今,她精心照顾着12名残障青年,赡养着13名老人,已经有10位老人在她的陪伴下走完了最后一程。
爱的阳光,让小小苔花变腊梅——
从孤弃儿童成长为“孙妈妈”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社会福利院,仅有三栋2层小楼,条件简陋,却承载着孙春梅美好的年少时光。当时院里有13位“五保”老人,都是被党和政府养起来的孤寡或残疾老人,他们都喜欢孩子,凡是有点好吃的,都会给孩子们留一份,在院里“撮合”下,孩子们都“认领”了爷爷奶奶,入院多年的盲人张中正成了春梅的“爷爷”。
　　爷爷从兜里摸出每月福利院发给他的2元零花钱放到她手里,爷爷给她讲从收音机里听到的“穆桂英挂帅”评书,爷爷给她和一起上学的春生讲数学题……
　　一幕幕场景定格在春梅的回忆里。爷爷没有读过书,大道理不会讲,也不太会安慰人,但他常会对她说:“春梅,咱们有福气啊,赶上了党和政府的好政策,管咱们吃,管咱们住,院里有这么多阿姨照顾你,还有爷爷奶奶陪着,咱得好好读书,长大了回报社会。”
　　唇腭裂手术后能看到疤痕,吐字也不够标准清晰,让小春梅经常遇到同学的指指点点,年幼的她一开始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大哭。每次回来后,张爷爷都会哄她,后来护理员妈妈们知道后,专门找学校老师说明了情况,平息了风波。
　　初中毕业,小春梅迎来了她人生的第一次选择,在电工和护士之间,她选择了护士,决定报考潍坊卫生学校(现在的潍坊护理职业学院)的护理专业,“以后当护理员,可以像杨妈妈们那样照顾爷爷和弟弟妹妹们。”
　　三年时光倏忽而过,2005年,卫校毕业的孙春梅到坊子区人民医院实习,医院希望她留下来,老院长和杨守伟妈妈让她考虑一下答应下来,换一个生活环境,将来能有更好的未来。“爷爷奶奶们还在福利院,我得回来照顾他们。”18岁的孙春梅脱口而出,回来就去帮护理员妈妈们干活,如同她每次放假回来帮忙一样。
　　每一次选择都是为了“家”,像杨妈妈那样工作——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孙春梅坚定地留在福利院,还因为老院长那句“仅有一个杨守伟是不够的”,她愿意紧紧跟在杨妈妈身后,共同守护这个家。
　　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是残疾婴幼儿,唇腭裂、脑瘫、痴呆、肢体残疾等,有的不能下地行走,甚至有的还不能站立。但在孙春梅心中,他们就是自己的弟弟妹妹。看到春梅抱着孩子的姿势,大家都说像极了杨守伟的模样。
　　“工作的时候你不用安排,她就跟个小助手一样,你跟她不用说任何话,她自己就会干。虽然年龄小,她把那些院里比她小的弟弟妹妹们当成孩子,就像照顾亲生的弟弟妹妹一样。”杨守伟说,福利院的孩子生病、手术,孙春梅都会主动要求陪护。
　　“在福利院最开心的就是和弟弟妹妹们在一起的时候,而最痛苦的就是和弟弟妹妹们分别。”孙春梅说,想到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家,还是替他们感到高兴。
　　4岁的男孩京京被一个家庭收养,院里派平日里和京京关系最好的姐姐春梅去济南送孩子。当时小京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紧跟在她身后,第一次没走成。第二次她转身时,京京哭得撕心裂肺,最后春梅还是“狠心”松开了京京弟弟的小手。
　　孙春梅还学着杨守伟的样子,啃起了康复和护理的书本。2007年,她深深敬佩的杨妈妈成为了一名共产党员,刚参加工作两年的春梅也拿到了中级康复师的证书。后来,她考取了中级、高级养老护理员等证书。
　　一连几年时间里,她呆在养护部,跟着杨守伟等护理员妈妈们学习和工作,也就是如今的“小精灵之家”,陪护着一批批重症儿童成长,护送着他们被收养、迎向新生。
　　2012年,潍坊市社会福利院的儿童部和老年部分开办公,儿童部成为潍坊市儿童福利院,搬到了高新区新建的四层楼房,条件也比原来好很多。“弟弟妹妹们有妈妈们照顾,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他们更需要我。”25岁的孙春梅选择留在了潍坊市社会福利院老年供养区。
　　虽然离开了杨守伟妈妈的视线,但她一直像她的杨妈妈一样工作。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家里的世界更温暖——
　　“让我陪爷爷奶奶走完最后一程”
　　9月8日,天刚放亮,孙春梅醒来简单地洗漱后,下楼穿过院子就来到“和谐之家”,给不能自理的老人穿衣、洗漱、清理个人卫生、打扫房间……这是她9年如一日的工作和习惯。
　　“商爷爷,咱们刮刮胡子吧。”86岁的商怀孟最近几天身体不适,一直躺在床上打点滴。老人的记忆力正在逐渐减退,即使每天都见孙春梅,但对他而言,也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经常是爱答不理。
　　好不容易哄着给商爷爷刮完胡子,接着她来到84岁的聋哑人张胶南屋里,将他从床上扶到轮椅上去吃饭。张爷爷很喜欢“看事情”,但因为听不见,就靠春梅给他比划,一来二去,两人之间有了专属的“语言”,孙春梅也成了老人的“翻译”。每次孙春梅给他讲个事情,老人就会眯着眼睛笑。
　　一个早上,孙春梅像冲锋一样,进进出出忙了一个多小时,才可以歇口气。
　　与老人相处的时光,就和倒计时一样,从2012年开始照顾的13位老人到现在还有3位在世。
　　“老人去世”是孙春梅必须要面对的一关。她没有想到,送走的第一位老人就是最疼爱她的张中正爷爷。
　　2015年1月3日,身体一直很好的张爷爷突发心脏病,春梅赶过来时,爷爷已经不行了,爷爷的音容笑貌如过电一样在她的脑海闪现,到了最后不得不和爷爷说“再见”时,她的心仿佛被人攥住一般,生疼,再一次泪崩。爷爷去世6年了,一提到爷爷,她还是泪眼婆娑,“爷爷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帮我擦眼泪了。”
　　这么多年,孙春梅像小闺女一样,看着老人们逐渐变老,又一个一个离去,从日常起居到临终关怀,再到身后事,她都是亲力亲为。“很多爷爷奶奶已经没有任何亲属,我就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得照顾好他们,让他们安心。”孙春梅照顾好爷爷奶奶的决心更加坚定。
　　她是妈妈,是姐姐,是老师——
　　给孤弃残障青年插上“一双翅膀”
　　9年前,孙春梅选择留在老院,并没有抛下她的弟弟妹妹们,因为在潍坊市儿童福利院的孩子年满18岁周岁,就要到潍坊市社会福利院生活。她接过了杨守伟的接力棒,继续照顾这些“长不大的孩子”。
　　“很多孩子,在外界看来他们都患有种种问题,但是我觉得他们跟普通孩子是一样的,他们也爱说、爱笑、爱打闹,他们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我不想他们感受孤独,我愿意做他们的妈妈、做他们的姐姐、做他们的守卫、做他们的师父,陪他们一直走下去。”从春梅姐到孙妈妈,孙春梅不仅让他们天天着装整齐干净,脸上写着自信的笑容,还让他们有基本的生活能力,丰盈着精神世界。
　　2018年,两名刚满18周岁的残疾孩子吴建国和李晓丽同时来到,没想到吴建国闹起了情绪,连连说“我不要在这里,我不想跟老人住在一起。”“我讨厌你们。”……还把一杯子水全泼到了孙春梅身上,然而孙春梅只是轻轻地拉住他的手倾听和劝慰……经过3年的相处,吴建国从起初的“倔强小伙”变成了现在懂事爱笑的大男孩,见到人会主动打招呼,平时知道帮着阿姨们干一些简单的事情,也知道尊重这里的爷爷奶奶。
　　19岁的岩岩,从小患有自闭症。去年岩岩从儿童福利院转过来,面对陌生的环境,他要么是用胳膊挡着脸贴在墙壁上一动不动,要么是躲在角落里。
　　“可能我的力量和专业知识有限,没法彻底将岩岩治好,但我也不想让他一直活在‘角落’。”于是每天孙春梅都会主动找岩岩聊天,手把手教他穿衣服、系扣子,拉着他的手去和大家坐在一起玩耍,从“害怕”到“眼神对视”再到可以独自和大家在一起,孙春梅用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让岩岩脸上有了笑容,会主动和人打招呼,能和大家一起玩玩具,有了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
　　“虽然他们不能融入社会生活,但我们得培养他们的生活自理能力和基本的礼貌。”作为“家长”,孙春梅对于“孩子”们的要求有时会很严格,尤其是在做康复时,当“孩子”因为疼痛不舒服或者是“偷懒”不想继续时,孙春梅都会想尽各种办法,让他们能坚持一分钟是一分钟。
　　也正是这份坚持和“严厉”,不少孩子的状态有了好转,脱离辅助器具可以行走一段距离,有了穿衣、站立等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相互之间还会彼此照顾,有些孩子还会主动照顾老人,甚至可以帮助老人上厕所。
　　孙春梅说:“他们虽然是小孩模样,但心智上却高于小孩,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也渴望被社会认同,想要工作,体现自己的价值,我们想成立‘残疾人创业中心’,寻找一些他们能干的简单工作,让他们有事干,让社会知道他们也是被他人需要的。”
　　“我首先去干,我首先去承担”,作为和谐之家的负责人,孙春梅用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身上充满了青春的活力。这让一直关心着她的杨守伟很欣慰:“我们的春梅长大了,我就希望她有个家,有着爱她的人,这是我最大最大的愿望。”
　　春梅每年给她杨妈妈的生日礼物,哪怕一件小小的编织挂件,杨守伟也一直收藏着。
　　“杨妈妈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多年来,孙春梅活成了杨妈妈的样子,她像一缕阳光一样,用杨妈妈教给她的,更好地照顾好爷爷奶奶和弟弟妹妹,就像杨守伟一样,这朵有着心志的小小苔花在福利院蜕变成了一株迎风的腊梅树。

　　■记者手记
一朵小梅信春风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好多长大的孩子选择走出去,然而在福利院长大的孙春梅,从考学、就业到岗位选择,在每次人生选择的关口,都是选择了福利院这个家,她学护理,拒绝大医院的邀请,不去薪水丰厚的专业养老机构,毅然回到了这个养育她、呵护她成长的地方,成为了一位专业、耐心、热情的福利院护士。
　　现在的福利院树木依旧,但早已截然不同。有专业的康复装备,有宽阔明亮的活动中心,有设备齐全的洋房高楼,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但这里依旧有身患残疾却洋溢着笑容的孩子,有步履蹒跚却慈祥的老人,有家的温暖,这都是因为有“孙春梅们”学成回家,有一批批“杨守伟们”播散青春,他们用更专业、更耐心的方式照顾着孩子、老人生活。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小苔花也有心志,在阳光的呵护下蝶变成坚强的腊梅花,有着梅花般坚韧芬芳人生,“命运置你于危崖,你馈人间以芬芳”,我们把这句话送给春梅,愿这株迎过命运风雨的腊梅在大爱潍坊、大德潍坊,品如故、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