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前的花园,初建时侯,院子里空荡荡的,一座土山上,除了几棵雪松没有其他树木了,大部分园子是空着的。工人在空地上翻土,从里面向外捡碎石子。平整的土地在水泥铸成的城市里显得如此稀有,以至于几个原来种过地的老人围拢着空地,闲谈着过去的农事,总也舍不得离开。看表情,恨不得在这里种一垄小麦或者大豆,哪怕只是几棵玉米或者辣椒也好的神态。　
　　草籽很快撒在土地里,不过我错过了观看草籽落在土里的情景。我买菜回家时,只看到两个工人在轻轻撒一层土,就像我小时候看见爷在田里扬粪的动作；铁锨高高举起,扇面上的东西就呈弧线均匀地飞了出去,动作有力,姿势优美。两个人忙碌了一天,黄昏才离开,盖上了草帘,走时还不忘用长长的水龙头洒水,因为水龙头太大,水流太急,浇水的工人只有用五指分开水流,让它们不是淌,而是洒在草帘上,土地里。
　　每隔几天就有人来洒水,草帘也很快除去了。时间不长,就有弱弱的、缝衣针一般的细芽钻出来,不细看还看不出来。但是很快,我从敞开的窗口往下看时,就会发现嫩绿色的草坪连成一片,如凭空降下来的绿色的云朵落在花园里。晒太阳的老人们在这片绿色的云身边怡然自得,好像面对着的是自家屋后的一片庄稼,自己就沐着庄稼草木的清香似的。
　　一片泥土就这样被遮蔽起来,土的颗粒被小草的根粘合团结在一起,再也不是个体的土粒了,那片空地也就被我以草坪的名字替代了。草坪上的草长得很快,起初还有一块爱护小草的牌子,也有人看护着,不让宠物狗和小孩进入,免得踏坏了小草。可是,毕竟花园太小了,顽皮的孩子们先是鸟儿一般在嫩绿的山上追逐嬉戏,更有足球篮球,奔跑的小狗从小草的身上滚落下来,这时候,我的心情是矛盾的,一边怜惜小草弱小的生命,一边不可抵抗地被活泼的生灵感染着。这种矛盾迷惘着我许久,一直到山上草坪的草不忍入眼。
　　倒是花园的空地上的草坪寿命长久些,不过也是相比较山上的草坪而已。那些草活了三年多,我喜欢在阳光里去看望它们,风吹过,绿意随着在心里婆娑。我也喜欢在深夜的月下,花园人稀少的时候,趁着女儿睡熟了,悄悄牵了他的大手,倘佯在草坪边上,在这桃花源似的空间让疲惫的心片刻清闲放松。
　　修剪草地的机器嗡嗡声,在阳光中蜜蜂一样亲吻着草坪。大人们为了方便在草里面踏出几条小路,孩子们先是在里面打滚,牵着风筝奔跑,又创作性把草坪当作足球场、羽毛球场。绿色的草坪变成我手边地球仪上的版图的样子,草坪终于在世上的纷纷扰扰中半死不活。我的内心也就悲凉着,白天再也不肯从窗子望下去,只在深夜爬格子累了的时候,去月光下看看它们。看看那些弱小的生命,在露水中伸展着残缺的叶片,坦然面对着我,我的心就会纠结着疼。先生安慰我:植物和动物都一样有着各自的生存方式,它们的使命完成了,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别人,就行了。可直到它们不再理会尘世的颂扬和诟病,潇洒而去,我内心的挫折感总也难以消解干净。
　　如今,楼下的那片离离之草已经不存在了。也许时间放大、夸张了那片草坪在心中的印象。让我跟着春天一起醒来的那片离离之草,就像心底对远方的那份向往,带给我的愉悦,快乐和满足。春风吹来,就在阳光下展开摇曳多姿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