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一件四十年前的往事在我脑海里时隐时现挥之不去,这件往事的主人公就是我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后来我给它起名叫“小黑”。
　　那是上世纪70年代末的一个初春,邻居家的老母狗生了一窝小狗仔,还没出满月便东家送西家送,连续到我家送了3次我母亲也没敢要,最后剩了一只就丢到了村西的臭水沟里了,正好晚上我放学路过,听到一只小狗在有气无力地叫着,跑去一看小狗已饿得奄奄一息,那求生的眼神让我把它装进了我的书包,背到家后便被母亲臭骂一顿,“傻孩子,春狗秋猫性命难逃啊,现在青黄不接人都没的吃,再添张嘴全家都得跟着饿死,哪里捡的哪里扔了,要不你也别回家。”没办法,我只好把它送回了臭水沟。
　　一觉醒来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小黑那求生的哀叫声,人性的本能让我在春寒料峭的深夜把冻得浑身发抖的小黑带回了家,为了不被母亲发现,我把小黑藏在我的被窝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被窝里的便味和小黑的叫声还是被母亲发现了,气势汹汹的母亲把我铺了5年的褥子和小黑一起扔到了臭水沟。我又把小黑捡回来后偷偷放进了我们家多年不用的猪圈里,用那块脏了的破旧褥子给它做了一个简陋的小窝,让它有了一个安身的地方,可是让它吃什么却成了大问题。我们家当时5口人,主食是“地瓜种”、野菜叶和少量的窝窝头,地瓜种和窝窝头要分着吃,我下边还有两个弟弟,窝窝头要分给他们,我一顿只能分到一份“地瓜种”,每次吃饭我都是抢着吃野菜叶,省下的“地瓜种”偷偷地放进口袋里,然后再偷偷地送到小黑那里。就这样半年过去了,小黑不仅没有饿死,还慢慢长大了。秋天之后家里的粮食也多了,找了一个母亲心情好的日子,我把小黑带回了家,母亲见了什么都懂了,眼里含着泪花把我和小黑揽在了怀里,从此小黑成了我们家的“合法主人”。
　　小黑回到家后我们的关系就从“相依为命”变成了形影不离了,吃饭的时候它总爱趴在我的脚旁边,毫不嫌弃地捡拾我“不小心”掉下的饭渣,有时“不小心”掉下一块大一点饭渣,它就在我的腿上反复地蹭几遍,我就会心地再掉一次。小黑小的时候由于营养不良,长的并不彪悍高大,可它对我的忠心所表现出来的狠劲足以击退所有高大的对手。那个年代的小山村,没有电没有路灯,还要天天晚上读夜校,为了我的安全小黑天天陪着我去学校,然后趴在学校门口,一直等到我放学,再陪着我回家,后来还要替我背书包,我就把书包绑在小黑的后背上,它高兴地背着书包,非常有成就感,有时不让它背,它就赖着不走,在我的腿上蹭来蹭去,拗不过它,就给它背上,它就满足地跟着我走了。就这样和小黑相处了四年多,我快要升五年级了,突然一天小黑不见了,早上没见,中午没见,晚上还没见,我坐在家门口等到夜里很晚了还是没见,后来困得迷迷糊糊地被母亲抱上了炕,第二天一大早还是没见小黑,我着急了,就问母亲,母亲支吾着说:是不是去了你姥姥家啊?等等吧,等等它自己就回来了,一天,二天,三天……小黑还是没有回来,姥姥也说没见小黑,我突然预感到事情不好了,这种不祥的预感促使我疯了一样地四处找小黑,甚至学都不上了,东庄西庄、南坡北坡,凡是小黑去过的地方我都找了,就是不见小黑的踪影,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有一天夜里本来就没有睡宁的我,被父母窃窃的私语吵醒了,只听母亲细细地说:“罐里的一把子鸡蛋卖了一块二,南河里的一沟葱卖了一块五,加上打狗子(专门买狗杀狗的人)给的十二块,孩子下学期的学费就够了。”听到这里我全明白了,我的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第二天我逃学了,一个月、两个月……任凭母亲怎么打我骂我,我一不哭二不叫,就是不上学,整天坐在家门口发呆,其实母亲明白我的心事,一天,一向粗暴的母亲突然不打我了,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家就这么个条件,不卖了小黑就没钱交你的学费了,你也就没法上学了,当娘的对不起小黑啊,可现在事已至此,你要是个懂事的孩子,就好好上学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对得起小黑啊!”看着母亲浑浊的泪水和无奈的表情,我心软了,我复学了。而且比以前学得更认真刻苦了,偶尔学习懈怠的时候,小黑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就深深地自责自己,后来我的成绩在班里一直是第一,从村里考到了镇上,又从镇上考到了县里,上了县第一中学。
　　四十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渐渐地淡忘了,可是并不健壮浑身黑得发亮的小黑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