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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庆年
嘶叫了一夜的秋风渐渐远去,天已经全亮了。主治大夫摘下口罩回身轻轻地说:没有希望了,准备后事吧。刹那间,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娘,你醒醒。娘,你睁眼看看我……随着病房上空响起弟弟妹妹的哭喊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涌流向我袭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离我们而去了…… 几天来,我仿佛一直生活在梦幻中。看着母亲种植的花草、用过的物品,还有她没有吃完的药品、保健品等,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就好像母亲还在我们身边。然而每每梦醒,想到物是人非,已经再也见不到母亲时,不禁哭从心出、泪雨纷飞。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只要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响起母亲爽朗的笑声和殷殷的叮咛,眼前晃动着母亲慈祥的面容、稀疏的银发,脑海中总是不断地浮现出过去岁月的点点滴滴、母亲在身边时的幸福情景…… 母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从我记事起,母亲总是起早贪黑不知疲倦地忙碌着。那时候父亲在外地工作,家中的一切全靠母亲一人打理。当时是生产队集体核算,年底按工分多少分配钱粮。像我们这类没有整劳力的家庭,一般都要给生产队缴钱。而我们家就是靠着母亲的勤劳,从来没有欠过一分钱。每当年底生产队决算张榜时,在别人家羡慕的眼神中,母亲脸上会泛出自豪的笑容。但我们知道,这笑容的背后不知凝聚了她多少汗水和泪水。为了多挣些集体工分,母亲白天与男人一样干着体力活,回到家来赶紧忙活猪草兔粮、喂养牲畜,晚上还要做饭、洗衣、照顾孩子。那时生产队分的口粮少,母亲常常和姐姐推着车子载着家里的细粮,到几十公里外的潍河以西多换些粗粮回来以让全家都填饱肚子。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母亲的角色就是既是娘又当爹,为了抚养我们长大成人不辞劳苦、呕心沥血,永远不知疲倦地勤劳着。 母亲是一个善良和睦的人,从来没有与街坊邻里、左邻右舍闹过口角和不愉快,相处得十分融洽。我家很早时有一台缝纫机,邻居家有需要找上门的时候,母亲再忙也会放下手中的活儿,仔仔细细地帮她们把衣服缝补好。那时村里经常去卖针线的、卖杂货的,每当赶上吃饭的时间,母亲总会把他们叫回家吃饭,或者把热水和饭菜送过去。母亲经常教育我们要善以待人、乐于助人。实行大包干以后,母亲一个人更累了,但每到农忙季节,邻居们都会过来帮助母亲挑水、施肥、收粮。对这些帮助过我们的人,母亲一生都在念着他们的好,嘱咐我们一定不要忘了人家。读高二那年,我家要搬到城里去住了。搬家的那天,前来帮忙收拾和送别的街坊邻里将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直到今天我们离开老家已经30年了,每当我回去或在外面遇到邻居大爷大娘时,他们都会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问候着母亲、念叨着母亲。 母亲读书不多,但经常教育我们要好好学习、努力上进。农活再忙,只要不是赶时间,她决不会让我们停课干活。小时候放学回家,我们放下书包就想跑出去玩,母亲总是逼着我们先把作业写完。每当我们姊妹中有谁得了“三好学生”或在某个方面取得了成绩,她都会高兴得不得了。记得我接到高考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激动极了,她做了一桌子菜,一个劲地劝来我家祝贺的大爷大叔们多吃点喝点,眼角上一直挂着幸福的泪花。随着我们子女逐步长大成人,母亲的身体开始变差了,经常感冒、住院,出现一些不适的状况。每年中秋、春节假期结束我们上班后,母亲总要病倒一场。前年冬天,母亲脖子上突然长了很多淋巴结、经常发烧。经过一年的治疗,我们满以为母亲会摆脱病魔,重新恢复到和以前一样。料不到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底病情急转直下,淋巴结蔓延到了大腿、腹腔等身体多个部位,经医院再次诊断为恶性肿瘤,医生说母亲的时间不多了。拿着诊断报告走出医院那天,我一个人站在马路边痛苦不堪,第一次感到是那样的无助。一年多来,我带她寻遍了多家医院诊所、用过无数个药方进行治疗。多少次,我默默地祈祷着上天保佑母亲挺过难关,我们家人也全力以赴和母亲一起与病魔做抗争,我们多么地期望能够用诚心挽留住她的生命啊。 母亲最后的日子里,时常被病魔的痛苦折磨着。看着她消瘦的身体,听着她声声的呻吟,我的心就如刀绞一样。但在她面前我还是强忍泪水,鼓励她很快会好起来的。然而眼泪和呼唤终究没有留住慈祥、善良的母亲,她还是离我们而去了。母亲走了,永远地走了。再也看不到她站在阳台上盼望我们回家时的身影,再也吃不到她亲手做的蒸肉、芸豆包子,我们也再没有机会陪母亲一起去逛公园、看花卉了。留给我们的只有那心头淡淡的哀伤、无尽的想念,还有睡梦中和母亲短暂相会时的甜蜜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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