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均荣

　　叙利亚政府军接管古赛尔,并不代表巴沙尔的命运迎来转机,而恰恰是巴沙尔厄运的开始。在继欧盟解除对叙利亚的武器禁运之后,美国决定向叙利亚反对派提供直接的军事支持,这说明政治解决叙利亚冲突的前途更加渺茫。那么——
　　2011年1月,叙利亚爆发大规模反政府示威,叙利亚危机爆发。一般而言,危与机总是相伴而生,危中有机,机中藏危,使人顺境中休得猖狂,逆境中不失希望。但在叙利亚,我们似乎看到的都是层层危局,却不见机在何方。
　　叙利亚陷入危局,既有国际大背景的原因,也有叙利亚自身的原因。要破解叙利亚的危局,就得分清叙利亚的矛盾。凝聚在叙利亚上的矛盾层层叠叠,但最主要的有六大矛盾。顺着矛盾的逻辑演变,或许我们还能看清迷雾中的方向。
　　矛盾一:美国与伊朗的矛盾。自萨达姆政权被推翻后,伊朗成了美国在海湾的主要对手。美国虽然能够容忍伊朗的“威胁”,却不能容忍伊朗在海湾做大。叙利亚与伊朗交好,这无疑增强了伊朗在海湾的势力,打乱了美国在海湾孤立伊朗的图谋,这是美国不能容忍的。叙利亚国内的乱局,正好给美国提供了契机:打击叙利亚就是打击伊朗。叙利亚与也门国内局势类似、所面对的国际环境却迥然不同,这是美国与伊朗矛盾发展的必然现象。
　　矛盾二:教派矛盾。阿拉伯人信仰伊斯兰教,伊斯兰逊尼派与什叶派的斗争由来已久。巴沙尔执政的叙利亚是阿拉伯世界为数不多的什叶派执政的国家,与逊尼派执政国家的矛盾是显而易见的。最要命的是,叙利亚和同是什叶派执政的伊朗关系非同一般。多数阿拉伯国家不愿什叶派势力做大,更担心伊朗借道叙利亚干预阿拉伯事务。阿拉伯世界在对待叙利亚问题的空前一致,该是教派矛盾发展的必然现象。
　　矛盾三:美俄矛盾。叙利亚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有人说,谁控制了叙利亚就等于控制了整个中东。话虽言过其实,但叙利亚也确是兵家必争之地。科索沃战争之后,美国拔掉了俄罗斯在欧洲腹地的最后一个据点,叙利亚成为俄罗斯最后一个海外基地。拥有这个基地,就使俄罗斯有了对中东局势的发言权,也就使得美国无法在中东为所欲为。巴沙尔政权的倒台便意味着俄罗斯国际战略空间的再次萎缩。因此,保住巴沙尔政权,成为俄罗斯维护其国际战略空间的重要目标。叙利亚局势长时间处于拉锯状态,便是美俄矛盾发展的必然现象。
　　矛盾四:专制政权与西方民主理想的矛盾。美国始终将其美式民主为代表的价值观作为其软实力武器,在世界的舞台上攻城略地并大有斩获。先和平演变苏联东欧,然后是郁金香革命、橙色革命挤占俄罗斯国际空间,美国得到了军事斗争都无法实现的好处。面对基督教文明与伊斯兰文明的冲突,美国觉得在阿拉伯世界推动其美式民主价值该是其演变阿拉伯世界的重要手段,于是积极推动阿拉伯之春。巴沙尔是从其父亲手中接过的政权,在许多人看来那是专制的。叙利亚的反对派中,便不乏追求美式民主的人士。叙利亚反对派无法有效统一,说明各反对派别诉求并不一致,民主反对派并没有成为主流。
　　矛盾五:巴以矛盾。巴以矛盾是中东的痼疾。以色列以生存的名义占领了巴勒斯坦大片土地,巴勒斯坦则为民族独立和领土完整而斗争。如果没有外援,巴勒斯坦想得到其被占的土地,100年也不能够。但在巴勒斯坦后面,有支持他的盟友黎巴嫩真主党,真主党的后面是叙利亚,叙利亚的后面是伊朗。因为有美国的支持,这些反对力量当然奈何不了以色列,但奈何不了并不等于麻烦不了。如果能趁乱打击叙利亚,不仅可斩断伊朗伸向中东的手,还可对真主党、巴勒斯坦釜底抽薪,从而更加稳固以色列的既得利益。以色列炮轰叙利亚目标,积极推动对叙利亚的军事行动,正是巴以矛盾的延伸,为叙利亚危局增添了变数。
　　矛盾六:土叙矛盾。土耳其与叙利亚的矛盾由来已久,因为地缘的接近,在漫长历史的分分合合中,积累了许多的恩怨。特别是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法国人从自身利益出发,将原属叙利亚人的“安条克”出卖给了土耳其,为土叙关系埋下了重大嫌隙。土耳其作为北约的前沿阵地,也增强了土叙之间的不信任。土耳其与库尔德人的矛盾,又使叙利亚与库尔德人成为天然盟友。如此种种,土耳其希望叙利亚受到军事打击,希望叙利亚内斗。土耳其成为叙利亚反对派最重要的支持力量,便是土叙矛盾发展的必然表现。
　　在这六大矛盾中,前四组矛盾相互交织产生主导作用,后两组矛盾是次要矛盾,对叙利亚的方向产生变数。但这些矛盾的共同点是全都交汇在叙利亚领导人巴沙尔身上。巴沙尔成为一种符号,他的去留,决定着矛盾的发展方向,决定着矛盾双方的胜负消长。因此,从巴沙尔的命运结局,我们可依稀看到叙利亚的未来。
　　其一,反对派失败,巴沙尔政权得以巩固。这是巴沙尔想拼命得到的结果,也是伊朗、俄罗斯希望看到的结果。但美国不会答应,以色列不会答应,土耳其不会答应,叙利亚反对派绝不甘心,以逊尼派为主的阿拉伯世界不愿意看到。在美国独霸世界的的今天,这种结局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实上,不管巴沙尔在叙利亚有多高的支持率,从2011年爆发反政府示威那一天起,巴沙尔倒台的命运便已经确定了。只是巴沙尔心有不甘而已。叙利亚今天的僵局,既是巴沙尔垂死挣扎的过程,也是美国等待叙利亚内部力量消长的过程。如果反对派进展顺利,以美国为首的各种势力便会静待其变；如果反对派遭受挫折,美国势力便会加大对反对派的支持力度。因此,叙利亚政府军的短暂胜利,绝对是其更大祸患的开始。美国近日决定向叙利亚提供直接的军事支持,正是巴沙尔攻占古赛尔的反结果。
　　其二,美国、北约军事打击叙利亚,巴沙尔重蹈卡扎菲覆辙。以色列、土耳其最希望看到这个结局,因为这无异于解除邻国的武装。叙利亚反对派希望这个结局,这可以大大减少牺牲、缩短自己胜利的道路。由于美国曾说过巴沙尔动用化学武器是美动武的底线,叙利亚果然就出现了化武疑云。从逻辑上讲,在尚占优势的情况下,巴沙尔是最不可能使用化学武器的势力。但选择相信谁,却全凭美国从自身利益需要考量。动武的结果不符合叙利亚民众、国家的利益,伊拉克、利比亚的状况足以证明。但这不是主要的,阻止美国动武的主要因素在俄罗斯。在俄罗斯没有达成妥协之前,美国轻易不会选择这条道路。
　　其三,巴沙尔主动下台,复制也门路线,开启政治进程。应该说,这对叙利亚国家、民众甚至巴沙尔本人都是最好的结局,但最大的阻力在巴沙尔本人。对于任何一个有责任感的政治家来说,辞职下台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中山先生说:革命成功不必在我。显然巴沙尔先生不懂这个道理。任何国家的领导人,不能有效地团结民众已是不称职,导致政治军事对立、人民流血牺牲流离失所,便是不可饶恕了。我不知道巴沙尔先生的自信和勇气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巴沙尔先生是否还有审时度势的能力。但任何个人官位荣辱都不应该比人民的生命更有价值。
　　三条道路不通,除非巴沙尔愿意在换届时体面弃权,叙利亚的未来便剩下了唯一的途径:美国、北约、土耳其、以色列乃至阿拉伯世界,持续不断地公开加大对叙利亚反对派的经济、军事援助,不排除在叙利亚设立禁飞区的可能性,不排除以色列、土耳其以某种借口打击叙利亚局部目标的可能性,不排除土耳其暗中派出志愿军或逊尼派穆斯林组成志愿军帮助叙反对派的可能性。如此一来,叙利亚的战火还要延续更长的时间,叙利亚人民还要遭受更多的煎熬,但可以确定的是,巴沙尔灭亡的命运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