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军

　　榴莲,是一种奇特的水果。它的奇特,不仅在于它的形、它的色、它的味,更在于一般人对它有着两种极端的情感——不是极爱、便是极恨。像这样复杂的感受,是品尝其它水果所绝对没有的!
　　在我的印象中,几年前电影《榴莲飘飘》上映后,县城超市的柜台陆续摆上榴莲,我是借了电影的宣传,才知道榴莲的。初次吃榴莲,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九十月间正是榴莲上市的季节,因它浑身密生着坚硬的锥形刺,没有经验触碰一下,扎得人尖叫一声,手猛得缩回来。六岁的女儿兴奋地说:“爸爸买了一个大菠萝”,随又改口说:“不是菠萝,不知是个什么大东西,拿不动。”
　　用撬子小心翼翼地撬开榴莲,立即闻到一股张扬的臭豆腐味,却又不咸；又不完全像臭豆腐,一种怪怪的味道迅速膨胀充满整个屋子。在坚实果壳里的是带核的果肉,如鸡蛋形,被里面的壳隔开,淡黄如奶膏,腻软而说不准的一种甜香。全家每人尝了一口后都感觉难以下咽,终于受不了那种不堪入鼻、不堪入口的怪味和滑腻,母亲说不好吃就不要了吧。那相当于几十斤苹果的钱让我惦记了好几天。
　　泰国有谚:“榴莲出,沙笼脱”。意思是姑娘们宁愿脱去裙子卖掉也要饱尝一顿榴莲。榴莲被称为“万果之王”、“水果皇后”,广东话说:一只榴莲三只鸡。马来西亚人、泰国人在生病、妇女产后都用榴莲来补身子；果壳煮骨头汤,营养价值、药用价值很是了得。以后每次去超市,走过水果柜前,经常看到有榴莲在卖,闻到那怪异的味道,便绕道而行；后来闻得多了,感觉那味道似乎不再拒人千里,甚至可以走近,还有些亲切感。日常的水果吃腻了,又想起榴莲来,觉得它是超凡脱俗的“逸品”。
　　榴莲又上市了,再买一个,来替代苹果、桔子的庸常。这一次,妻和女儿却说闻着这么亲切,吃起来这么可口,我尝了也觉得奇怪,这回吃怎么就像是无上的美味?全家人就让着吃,吃完,再买,吃得有些上瘾。家中有榴莲,在门外,便能闻到那种特有的味道；推开门,膨胀的甜香气团扑鼻而来,于是不由自主地向它走近、走近。女儿骄傲地宣布:“榴莲,我的最爱!”突然觉得,每天能吃上一个榴莲,那该是人世莫大的幸福、莫大的享受了。
　　榴莲树最大的特色,是在熟透时自动掉落,如果有人企图爬到树上去摘,摘下的榴莲,像单相思的爱情,生涩无味。因此,榴莲未成熟时,纵然满园果实累累,也不会有人动歪念头。挑选榴莲,也是有些“学问”的。行家里手说要买上好榴莲,要诀有二:一是嗅、二是听。把榴莲捧在手里,将鼻子凑近榴莲,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嗅,如果有一缕强烈的香味好像出弦弓箭一样射入鼻孔,那么,这榴莲的果肉必然令人满意。嗅了以后,还要听。将香喷喷的榴莲高举至耳朵旁,以手用力摇一摇,如果有细微的响声发出,表示肉厚核薄,乃上品。果肉通常有纯白和澄黄两种颜色,纯白的极甜,甜中却又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苦味,好像是该斩而又斩不断的情丝；澄黄的极香,香味如蛇,绕喉而下,整个人都会被这一股奇香熏得如醉如痴。知易行难,这两个要诀听起来好似很容易,然而,要在香味弥漫的市场里嗅出个别榴莲的味儿、要在闹声喧天的市集里静听个别榴莲的响声,谈何容易?
　　有人赞美榴莲滑似奶膏,齿频留香,垂涎欲滴,爱之如命；有人感觉它臭如猫屎,不堪入鼻,绕道而行。数次穿越难闻的气味把深藏美味找出来的发现之旅,一定是场千回百转、跌宕起伏的味觉探险。这样想来,发现榴莲之美又有点像求道之旅了。有即是无,无即是有；大香若臭,大象无形。细闻细嚼细品细思,那异香里,竟融含了禅宗的味道,哲学的味道,艺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