锔艺产生于农业社会,是修补锅碗盆缸等家用器皿的手艺,这项老手艺用金刚钻打孔,以两头带钩的锔钉铆合器皿,使之严丝合缝,经久耐用。锔艺匠人在潍坊多称作锢炉匠或锢炉子。随着现代生活的变革,锔艺行业逐渐走向衰落。今天,锔艺已被许多地方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有识之士开始从民间文化的角度,重新审视这门传承千载的老行当,我市知名收藏爱好者、中石化潍坊输油处退休职工张尔安,就是探求锔艺文化传承的身体力行者。
　　曾经兴盛:锔艺是潍县老行当
　　锔艺归属于古老的民间七十二行,《清明上河图》中即有宋代锔艺匠人的形象,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称金刚石“其砂可以钻玉补瓷,故谓之钻”,准确讲到了锔艺的钻具。北京毛家湾曾出土100多万件唐代至明代的瓷片,不少瓷片带有锔钉孔和锔钉。诸多历史文献也佐证,锔艺在明代早期已经普及。
　　旧时,锔艺匠人是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行当,也是养家糊口的一门重要手艺。在清末民国时期,锔艺行业在潍坊一带曾兴盛一时,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逐渐走向衰落。许多老人回忆,民国时梨园村的锢炉匠曾有近百人。那时潍县一带的外来锢炉匠也为数众多,其中半数以上来自邹平县明集乡,他们被潍县百姓称为“西路锢炉子”。
　　锢炉匠的形象特色鲜明,他们挑一副扁担,两只木箱,其中一头是四个抽屉,里面有锤钻钳和铜铁锔子,另一头是炭炉风箱铁砧子,箱子上面有小铜锣,走起来“当啷啷”响,嘴里吆喝着“锔锅……锔碗……锔缸……”。
　　百姓常说的那句“没有金刚钻,不揽那瓷器活儿”、“搭碴儿”等俗语,都发源于锢炉匠。在我国各地,关于锢炉匠的曲艺作品很多,老少皆知的角色是《智取威虎山》中的土匪“小炉匠”栾平。京剧《锔大缸》、评戏《锔碗丁》、河南曲剧《王大娘锔缸》、沂蒙小调《小锢漏》等曲艺节目,都有对锢炉匠的生动描写。锔艺匠人早已融入百姓生活。
醉心锔艺:锢炉匠张尔安
　　作为我市知名收藏爱好者,张尔安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热衷于古文化研究和民俗文化收藏,从对锔艺产生浓厚兴趣,并全身心投入锔艺研究实践中,老张最终成为一名地道的“锢炉匠”。
　　“锔艺分粗活和细活,水缸、陶盆等粗笨器皿是粗活,茶壶、盘碗、瓶坛等瓷器是细活,细活不仅工艺复杂,而且要求美观。”张尔安介绍说。老张做的是细活,齐鲁古玩城老张的工作室里,摆放着他的锔艺工作台,那些已无观赏价值的破碎瓷器,在老张的手艺下起死回生,神奇般聚拢起来。曾有顾客将一把破成数块的紫砂壶拿给老张,问能否修补,壶身较小且损坏严重,老张端详一番,感觉砂质还不错,答复说“补补看”。两天后,老张把锔好的壶摆到顾客面前,沏入清茶,滴水不漏。那位顾客如见到宝物般欣喜,表示要将这把壶永久收藏。　　
　　老张桌上摆着不同型号的锔钉,大小有近十种,每个锔钉都是老张一锤锤打出来的。“锔钉是表现锔艺的载体,锔补的器皿就靠锔钉的牢固连合,锔钉的材质和打锔钉的水平,也决定着锔补器皿的使用寿命。”老张介绍,锔钉按材质分为金、银、铜、铁等。金银用来锔补昂贵的玉器、翡翠、玛瑙和高档紫砂壶等,日常器皿用铜铁锔钉。老张拿出一个拉丝板说,加工锔钉是个复杂过程,首先要将原材料“退火”,然后一遍遍捶打成扁担形,再经过裁剪等工序。修补器皿时,要根据破损情况和器皿大小,选用合适的锔钉。铆合缸瓮类器物,可用大号铁锔钉,修补碗碟等小瓷器,要用小号铜锔钉。
　　老张说,锔艺是一项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处处反映着古代能工巧匠的智慧。锔瓷时碎块越多、锔钉越小、器身越薄,工作难度就越高。老张锔过的最大锔钉长度50毫米,最小锔钉仅长3毫米,需要用镊子夹着。老张的绝活是锔过一只破裂的玻璃马灯罩,玻璃厚度仅2毫米左右,有近15厘米的环状裂纹。玻璃硬而且脆,钻孔时不仅打滑,还须谨慎掌握钻孔深度,稍不慎就会钻透钻破。一下午的时间,老张凝神贯气,用七个锔钉将这只马灯锔补完好。老张锔过的最大瓷器,是去年修补的一对2.4米高的青花大瓶,当时某单位的朋友找到老张,说单位一对观赏瓶出现遍身裂缝,缝隙最宽处裂开20毫米,能伸入手指,缝隙慢慢扩大延长,即将整体碎裂,请老张帮着修复。老张赶到现场,经过审视比量,认为可以锔补,但瓷器太大,老张缺少必要工具,他自己设计制作了五个大号金属箍,用来将瓷瓶裂隙合拢。修补工作用了三天半的时间,这对巨型大瓶共用锔钉108个。完工后,老张的手艺得到雇用方高度评价。现在,这对瓷瓶就在这家单位门口,每天迎送着出入的人们。
发掘历史:锢炉匠的说唱
　　作为民间文化爱好者,张尔安一直在探寻各地流传的锢炉匠说唱词,他奔走于城乡的街道、社区、集市,寻访老人,搜集当年锢炉匠的叫卖、唱卖小调和唱段。锢炉匠在旧社会是苦差事,常年奔波,风餐露宿,尝尽了人生百味。生活的苦乐,演变为口中的吟唱,锢炉匠说唱词即是他们生活的写照。老张说,这些唱词可以还原当年的生活。
　　老张收集到一首本地方言的锢炉匠小调,正是潍县锢炉匠苦中作乐的写照:“太阳一出就红似火,天下的锢炉子数着我,今天不到别处去,就到城南王家庄。王家庄有个王员外,王员外家里有仨姑娘,三个姑娘选女婿,看看哪个选得强。大姑娘选了个光耷拉秃,二姑娘选了个光耷拉光,唯独三女婿选得好,周旮旯无毛当中间光啊。三个女婿来拜寿,不用点烛也映红光。东邻家信着失了火,西邻就挑筲摸担杖,南邻端起洗脚的水,瞒着墙头给他泼上。王家院里闹泱泱,急的那秃子开了腔:你们哪里是来救火,分明来遭俺秃子的殃。我挑起担子去他乡啊,锔盆子锔碗锔大缸,锔天锔地锔牌坊啊,锔个尿盆也不漏汤……”
　　老张说,这类民间小调在各地有不同唱调,唱词也有差异。如安丘开头的唱法是:“锢炉子匠啊,锢炉子匠,挑起那扁担就走四方,今天不到别处去啊,单往城东王家庄。”而临朐的唱法是:“小生本是锢炉子匠,挑起那扁担走四方,出了家门千条路,不知哪条路发财香啊”。寒亭的高里、双杨一带,唱法又变为:“锢炉子匠我本姓张,挑着担子去下乡,今天不往别处去,单往城南王家庄”。这类段子被百姓称为“野段子”,充满了粗犷的民风,不如戏文的段子用词正规,但民间也有人把野段子和戏文段子合起来唱,民间娱乐表演多取材于野段子。
　　经过研究琢磨,老张编写了反映锢炉匠生活的唱段《锢炉郎》:“一条扁担两只木箱,锢炉匠去走乡,箱儿上系个小铜锣,一路走来叮叮当当。出了张庄进李庄,走过大街入小巷,锢炉郎不时地喝,锔盆子锔碗锔大缸。大娘拿来摔坏的盆,小伙子抱来那碰坏的缸,坛罐和紫砂壶,一顺溜儿全排上。两只木箱放两旁,我打坐在马扎上,金刚钻粘唾沫,咕咕噜噜开了腔。围观的人们站在旁,也有那美丽的姑娘,锢炉郎情心动,有意把她给锔上。壮着钻声开口唱,锢炉郎想娶新娘,姑娘若是嫁给了我,吃喝穿戴包在手艺上。美丽的姑娘被我锔上,随我回到久别的家乡,见了二老喊声爹娘,吃碗面条入了洞房。春来秋去锔瓷忙,媳妇生下小儿郎,为父我抱儿看,越看越像锢炉匠。小小娇儿听父讲,祖上本应是武将,白云山龙脉破,武将变成锢炉郎。别看小小锢炉匠,能锔天锔地锔牌坊,偌大个天下任咱走,能工巧匠众人褒扬。小小儿郎快快长,长大替父去走乡,也锔上位好姑娘,回家来叫爹和娘……”老张的唱段把我们带回百年前的岁月,记者眼前浮现出一位打着头巾,穿粗布衣衫的锢炉匠,挑着颤动的扁担,正行走在乡间的路上。
继承弘扬:传承锔艺文化
　　锔艺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让残破陶瓷恢复了使用和观赏价值。锔艺更体现了前人尚俭的美德。老张感叹今天的年轻人无法理解前人的物力维艰,富足的生活让人们不再珍惜残破瓷器,老张认为,“锔艺虽然与发达的商业社会渐行渐远,成为过去时。但仍属于民间文化范畴,不应就此失传。”　
　　几年来,老张四处搜集锢炉匠的用具实物,已收集到几副清末民国时期锢炉匠的扁担和木箱,以及砧、钻、钳、锤等老工具,这些实物资料,对研究旧时潍县手工业有重要价值。更有意义的是,老张收集到了一些旧时锢炉匠行业祭祀陈设用品,包括锢炉匠的“祖师爷”财神像、对联等,老张认为,这些资料极为难得。其中一套书写于民国二十三年的潍县锢炉匠行业规范,展示了旧时潍县锢炉匠先辈对从业和做人的要求。在妥善保管这些前人遗物的同时,老张深感肩负的责任重大。
　　张尔安有个想法,他要在不远的将来筹办老潍县锔艺文化收藏展,条件允许时,还要筹划成立潍坊锔艺文化研究会,并争取最终建成锔艺文化博物馆。他要借助历史和实物资料,将那段艰难的岁月展现给世人,让锔艺这一千年文化得到传承弘扬。　　
　　上图为锢炉匠张尔安在演示锔瓷。　　　　谭真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