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孩子上小学一年级了。
　　那一天,父亲拉着孩子的手,来到了楼梯口。他们住的是16楼。父亲说,儿子,我们一起从16楼走到1楼,数数有多少个台阶吧?孩子有些不懂,不过还是兴高采烈地点着头。
　　父亲在前,孩子在后,以往都是坐电梯上下的。这次猛不丁地走楼梯,还真是够呛。父亲走到7楼,有些累了,孩子反倒蹦蹦跳跳地数着台阶。直至走到1楼。孩子说,165。父亲点头,说,对。
　　走出大楼,站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父亲蹲下身,看着孩子,说,儿子,我们来做个游戏吧。从现在起,到你18岁,我给你165个犯错的机会,就像你下一个个的台阶,若是你满了165个,你就输了,知道吗?孩子似懂非懂,还是点了头,说,好。
　　一周后,孩子就下了1个台阶。晚上睡得太死,尿床了。一大早,父亲翻着孩子湿湿的被褥,很认真地翻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写下了一段文字:某年某日,尿床,第1个台阶没了。孩子在旁看着,吐着舌头,做顽皮状。
　　接下来的一个月,孩子连着又下了5个台阶。父亲认真地记录每一个台阶背后孩子犯的错误。对于父亲一个个的记录,孩子依然我行我素,毫无所动。
　　孩子三年级的时候,无意中翻到了父亲的笔记本。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罗列了近3年下的83个台阶。孩子开始有了羞愧感。
　　小学毕业,笔记本上已列下127个台阶。孩子说,爸爸,我是14岁了吗?父亲说,是。孩子又说,那我还有几次下台阶的机会呢?父亲数了数,说,还有39次。孩子“啊”了一声,说,怎么这么快啊。孩子一脸不好意思,说,爸爸,以后我一定尽量少犯错。
　　初中那三年。儿子真的已经是尽量不犯错了,但有时还真无法幸免。比如一次,孩子贪玩,上学的时间偷偷溜出去玩游戏；还有一次,孩子回家,忘记做作业,第二天拿起别的同学的作业就抄了起来……
　　初中毕业,父亲翻出了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孩子拿过来看,上面已经记下了160个台阶。孩子是7月过的生日。也就是说,这一年满打满算的,孩子最多只能犯5个错误。
孩子一脸羞愧,说,爸,我一定努力。　　父亲笑了,说,儿子,那就看你表现了。
　　高一,孩子真的是非常努力。努力地不再让自己犯错,不再下台阶。但有时,犯错真的是无法预估的。譬如孩子悄悄喜欢上班上的一个女孩,悄悄地递上了一封让人面红心跳的暖暖的文字。然后,那封文字就到了老师手上,又到了父亲手上……
　　高一结束的夏天。
　　孩子陪着父亲数着笔记本上的台阶数。孩子惊喜地发现,一共是164个台阶。也就是说,孩子在和父亲的游戏中,以1个台阶的微弱优势,胜利了。
　　孩子看父亲时,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父亲已老了许多。父亲说,儿子,你18岁了,也成人了。以后,父亲就不想多管你了,你要以一个成人的标准,来督促自己,要求自己,明白吗?
　　孩子认真点着头,心里在说,爸,您放心吧!
　　站在父亲身前的孩子,高高的,瘦瘦的,像一株焕发无限朝气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