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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
我生于农历庚戌年五月,属狗。阿黄也是一条狗,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牙狗。 它是在我出生第二天,奶奶从娘家抱来的。长得跟我一样朴实无华,没有任何特点,只是一身溜光滑顺的毛发和温顺的眼睛让人感到格外亲切。 阿黄没有三槐家狼狗那么威风,也没有梅子家四眼狗那么美艳。只有一个好处,对我的话言听计从。 从小,阿黄就如亲兄弟一般,我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不管是打、骂还是撵,它都不走。有时候见我恼得厉害,顶多是摇着尾巴在不远的地方转悠。一旦看我情绪转暖,立马跑到我的跟前,睁着清澈的狗眼,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们村子很大。村子大了,小孩子就多。有时,几个一般大小的孩子凑起来,会做一个简单的游戏,把手里吃剩下的黄面饼子、煮地瓜之类的东西向远处扔,看谁的狗能第一个把它捡回来,阿黄总能给我赚足面子。一起玩的孩子中,我老早就知道三槐跟我一样,也看上了屋后二丫头梅子。平时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我俩没少打闹。 那一次,我吃了大亏,恰好梅子也在场,觉得很没面子。就怂恿阿黄:上!去咬他。阿黄狂叫着冲了上去。 三槐那边的狼狗也不示弱,奋勇上前。 阿黄是笨点了,也是先天不足,骨子里就没有那股野味,很快就败下阵来。 硝烟散尽。傍晚的村庄格外静谧,夕阳泼洒下暗红色的光,映着阿黄遍及全身的伤痕分外扎眼。它两眼通红,一步一拐地走过来,把我吓懵了。 回家后,我找来消炎药,仔细研碎了,用碘酒消了毒,一点一点往它身上涂。望着它充满感激的眼睛,我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心里头暗暗发誓,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 好在弱者还是挺招人怜悯的。那次人狗战争之后,梅子反而跟我走得更近了。那时的我,怎么看她就那么顺眼。一会儿觉得她像《红楼梦》中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一会儿又像《聊斋》当中掩嘴常笑的婴宁。再看她走起路来扭呀扭呀,两个羊角小辫一前一后甩来甩去的样子,觉得比书里的人物好看多了。 可就是她家那四眼子狗看得真紧,每当我靠近梅子,它就朝我呲牙咧嘴示威,还发出“呜呜呜”吓人的声音。阿黄这回聪明,它总是跟在那个四眼狗的后面,引得它东跑西窜,给我创造了不少机会。 从小学到初中那几年,大部分时间都能跟梅子在一起磨叽,来来往往的上下学路上,总是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着。 那天,我拿到入学通知书,腾云驾雾般回家报喜。推开栅栏门,却没有见到阿黄欢呼着扑过来的身影。 奶奶愁着脸,喃喃地说,县里打狗队来了,他们听见阿黄在叫…… 那年,我十五岁。从那时起,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离开了梅子,走向了一个陌生而又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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