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旭峰

　　突然有人冲你叫:“爸——爸爸”的时候,你锁上车门刚要进酒店。本能的你一回头。“嘻嘻,叫你呢。”“我们先进去了”。同事七嘴八舌、起哄打趣把你留在了寒冷的门外。
　　眼前的小男孩不是你儿子。大约七八岁,身穿一件破旧棉衣,一只手放在身后,黑黑的眼珠瞪着你,表情有些古怪。
　　当晚酒桌上乃至第二天上班后,同事们都在开你的玩笑。“小男孩智力正常,很可爱,为什么管你叫爸爸?”你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个城市里你没给谁家孩子当干爸呀。
　　很快,这事传到了你爱人耳朵里,从你爱人嘴里出来的就不是玩笑话了。爱人考问你。你自己都解释不清,对她更解释不清了。
　　你爱人开始怀疑你了,她不光怀疑你,还想方设法想揭开这个秘密。
　　要过年了,洁白的雪花不时从天上飘下来,让世界变得洁白起来。鞭炮在远处近处零星地炸响。“你不给你另外的儿子或者女儿送点温暖去?”你的目光在爱人脸上打了几个转,她的表情调皮,狡黠,似笑非笑。你伸手过去拥她,她扭身躲开了。
　　年三十下午,爱人说:“我们出去过年吧。”
　　你望了一眼窗外的雪:“好啊。让儿子带上鞭炮。”
　　“酒店我选好了。”
　　“好,听你的。”
　　还是那次那家酒店。你嘭地关上车门,吱得一声锁上,携妻将子走向酒店。“爸——”一声,“爸爸——”又一声。不知是你故意的,还是根本没听见,推开大门一脚店内一脚店外往里走。“哎,叫你呢。”爱人用挽你的手,把你拽回到冰天雪地里。
　　当你看清还是那个小男孩时,血呼地涌上你的脸,窘得肯定很难看。小男孩一只手放在身后,一双有点恶作剧的眼瞪得溜圆。“你叫谁爸爸?!”小男孩显然是被吓坏了,往后倒退着,脚下的雪嘎吱嘎吱地响。
　　“老爸。”儿子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着小男孩身后:“他有枪。”小男孩倏得把手从身后拿过来夹到腋窝里,似乎不放心又飞快地放到了身后。你看明白了,那是一支破旧的玩具枪。此时,小男孩把身后的枪举起,又眯着眼对准你:“叭——叭叭——”你明白了,你爱人也听明白了。小男孩喊的是叭,不是爸。
　　你一步跨过去,蹲下,握住小男孩冰冷的双手。“孩子,为什么要枪杀我?”小男孩的脸被冻得紫红紫红的。
　　“你像我爸爸。”小男孩用力吸了吸鼻水,看着你。
　　“为什么要枪杀你爸爸?”
　　“爸爸坏,他说带我来城里找妈妈。让我在这等,走了就再没回来。”小男孩眼眶里涌满了晶莹的东西。
　　你明白了,这是个不幸的弃儿。脏乱的头发上有些雪花,还有水珠从紫红的面颊上滑下。回头看儿子,一身名牌,脸蛋又红又胖。立起身来的你眼睛恰与爱人的目光相遇,她早已泪光点点。
　　“走,孩子,跟我们进去过年,好吗?”你向小男孩伸出温暖的手。
　　小男孩复杂着表情。“儿子,快,领你大哥哥进酒店。”你爱人话音刚落。“哇塞——我有哥哥了,哥哥和我放鞭炮了。”儿子跳起了街舞。
　　年夜饭吃得很沉重。这是你过得最不愉快的一个年。你瞥了一眼小男孩胆怯的筷子:“吃吧,孩子。”你回头冲儿子:“跟你小哥哥比赛,看谁吃得饺子多。我多给谁压岁钱。”
　　结果,男孩胜了。
　　饭后,小男孩低着头不肯走。你喊了几声,小男孩还是不动,嘴里有小得听不清的声音。“孩子,大点声。”你儿子凑过去听了听,扁过头来对你说:“他说,他能不能叫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