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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曦文
父亲喜欢养狗。 父亲说,小时候在农村,家里需要狗看门,院子大,有地方养。他说农村孩子对狗都有很深的感情。我见过一张很早以前的父亲在老家房子前搂着狼狗照的老照片,特别威风。 但父亲忙于教学,一直没有时间养狗。后来,我五六岁的时候,父亲的兴致来了,花了五十元从集市上买了只京巴儿。来的时候,小家伙估计才出满月,一巴掌大小,一身黄黄的绒毛,走起路来还有些蹒跚,东瞧瞧,西逛逛,踉跄着满院子满屋子地跑。没事了就咬着父亲的棉拖鞋玩儿,睡觉时最喜欢趴在这个棉拖鞋上。父亲说,就叫它“拖拖”吧。拖拖从此成了我们家的一员。 其实,父亲也就是下班和节假日闲下来的时候,才顾得上看它几眼,逗它玩玩。平时,拖拖主要是跟我玩儿。它是我小时候最好的伙伴儿了。拖拖很聪明,很机灵,夏夜里还跟我在院子里捉蛐蛐,它似乎很在行,一扑,一按,用嘴轻轻咬住,不多时我的瓶子里就捉了好多,碰得瓶壁砰砰响。 大约过了三年多时间吧,家里买上新楼要搬家,我们就暂时把拖拖寄养到姥姥家了。 前几年,有朋友送来一只年老的长毛狮子狗,白颜色的,叫小白。父亲觉得姥姥姥爷在老家很孤单,就让姥爷姥姥养着,跟他们做伴儿。 今年五月,父亲又买回来一只一个多月大的小黄狗,取了一大串名字,最后定下来叫汪汪。家里像又添了个小孩子,忙碌而且热闹起来。 汪汪比前几只小狗都聪明,活泼好动,精灵鬼怪的,学东西很快。母亲给它买了笼子,牵狗的绳子,给它洗澡,梳毛,训练它定时大小便,它很快就明白并适应了这些规矩。刚开始给它洗澡,它显得很紧张,很抗拒,但不久它似乎很享受洗澡了。站在澡盆里,两只前爪把住墙上的塑料水管,站累了还知道两只前爪倒替着用,一只爪子紧紧地撑住身子,另一只闲着的爪子蜷曲着,仿佛一个练武的人做单手俯卧撑。 汪汪是个贪玩的小家伙,而且很有外交才能。无论大狗小狗,它都愿意主动跟人家打招呼,摇着尾巴,有时候还趴在地上作出谦卑的邀请姿势。它最要好的小朋友有好几个,也各有各的个性,有憨憨的京巴儿大白,懒懒的土狗小黄,还有一只举止矜持的棕色泰迪犬,它们几个经常在楼下玩得不亦乐乎。 我问父亲,等他老了,有什么打算。他说,要回老家找个山林,建个院子,读读书,写写东西,养上条大狗,没事了就带着外甥,领着大狗到山里转转。偶尔一次,我从父亲的书架上翻出来王维的《山中与裴迪秀才书》,读到“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时,父亲顺口接上:“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僮仆静默,多思曩昔,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我这才明白,父亲喜欢狗,其实是对过去那种自然简朴的生活方式的追念与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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