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恩昌

　　乡间的秋夜,是虫类鸣唱的世界。爷爷在时,每天晚上都坐在院中凉棚下,精心听虫。他泡上一壶黄大茶,点上旱烟袋慢慢抽着,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秋虫的音乐中。那时没有电视,就这么融进大自然的天籁中去,感受其中之乐趣。直至那轮圆大的月亮升到中天,天气有些湿凉,才回屋走进美丽的梦乡。
　　秋夜的虫儿多多,黄昏过后就纷纷出场进行艺术演唱了。屋檐下花丛里的蟋蟀,“吱吱吱”唱得极欢,一阵高过一阵,叫得声韵起起伏伏,十分动听；凉棚上葫芦叶缝里,蝈蝈站在银须上,“咯咯,咯咯”登台演唱了。蝈蝈曲儿清脆嘹亮,节奏分明,让人听着心里清爽。爷爷最喜欢听蝈蝈唱曲,他出坡收庄稼常常扑几只回来,放进蝈蝈笼里,挂在葫芦棚下,喂些它最爱吃的南瓜瓤,惹它成天不住地唱曲；还有一种“当啷当啷”的虫鸣声,它的学名我不知,听爷爷称它为“韩先生”。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上,不时响着蝉的悠扬曲儿,“知了,知了”成夜不住声,它累了饮点露水,接着又叫起来,鸣唱是它一生的天职,最后曲终己亡,完成最后的使命。农家的小院,就是秋夜虫鸣唱的大舞台,一直演唱到第二天黎明,也不收场,新的大自然艺术演唱,接续着拉开新的序幕。
　　“呱呱呱”,从野外传来青蛙的阵阵叫声,爷爷听了欣喜不已。因青蛙鸣唱,是落了喜雨的标志,五谷丰登的象征。有时一场秋雨落了,夜深了听不到青蛙叫,爷爷心里就着急,急忙披上件蓑衣,嘴里噙着旱烟袋,就出门进入田间,时常蹲在田头水湾旁,一坐就是大半夜,等待蛙鸣,当听到“呱”一声,接着“呱呱呱”几声,后又掀起蛙鸣的高潮,他心里舒展了,皱脸上泛出笑容:“好雨呀,好雨!”如果蛙不叫,就是下了臭雨,所有的庄稼生蚜虫,叶儿不舒展,秋后必然减产。青蛙的叫声,丰收的喜报。爷爷披着凉爽的秋风,哼着山歌小调,回家安心睡好觉了。
　　秋夜,小院一片瓜豆绿,村野满眼庄稼绿,天空的秋月洒下银色光丝,秋虫儿弹奏美妙的夜曲。爷爷快乐得没有丝毫睡意,伴着那慢慢升腾的蓝色烟圈,细听那秋虫儿的演唱会,这是预祝丰收的演唱会,他听得入了迷,慢慢心醉了。我以《秋韵》小诗记录了秋夜的美景:“秋色浓了,蝈蝈刚唱响第一支小曲/豆垄,已成为金色宫殿,金娃娃憋不住了,启开豆荚的门缝/偷瞧老农那张,笑成菊花的笑脸/秋风传来坡野秋虫的乐章,祝贺农家小院举行的庆典”。在我的记亿里,永远是醒着的爷爷和秋虫儿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