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霞

　　去涞水野三坡参加河北作协和《诗选刊》组织的文学采风,我怀揣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梦。
　　那是一个关于香雪的,连接着我和文学的梦。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电影院成了我打发寂寥时间的好去处。我记得很清楚,电影院每周循环放映,新旧影片交替放映,我常常是旧的影片还在上映,就又溜达进来了。
　　《哦,香雪》就是这样一种情况下,进入我心海的。
　　香雪或纯净,或伤感,或倔强,或执著的眼神,让我找到一种精神的回归,仿佛遇到另一个自己。
　　这样的喜欢,不是空穴来风,从乡村走出的困惑,面对城市生活,心中情感的波澜起伏,陌生环境的变化等,让我和影片中的香雪气息共鸣,心中对《哦,香雪》这部影片的喜欢自然不言而喻。
　　来这座城市之前,我从没见过火车,更没有坐过火车。工作后,节假日回家,是不需要坐火车的,因为微薄的工资,让我不得不精打细算。香雪望着绿皮火车远去的神态,我也曾经有过多次,香雪个性里的自卑、自尊与自强,我也有过。为影片的人物,为自己,我曾一遍遍默默地流泪、欢笑。
　　那时候的国产电影都是一些好的小说改编而成,国外影片也是一些名著大片,电影与文学的关系在那个年代是密不可分的。泡电影院的那个时期,直接、间接地加速了我对文学的痴迷与爱好。
　　因为香雪,我知道了铁凝,知道了写《哦,香雪》的作家铁凝。我读过她的很多小说,了解了她曾经拒绝留城和当兵的机会,主动要求下乡当农民的经历。也知晓了她和河北,和野三坡,和拒马河边的那个小村庄,她被拍成电影的短篇小说《哦,香雪》和散文《又见香雪》的原创地——苟各庄的血脉联系。
　　我们乘坐的车辆一路穿隧道,过山涧,一条安静而阔大包容的河水一直伴随着道路曲折婉转,不断为我们送来山清水秀,柳暗花明的清新。同行的一位河北朋友介绍说:你不是找拒马河吗?这就是拒马河,苟各庄就在拒马河边上。
　　哦,拒马河,无需去寻找源头,我就已感知到你的温暖和明丽。岁月荏苒,在对拒马河发出感叹的时候,我已由一名纺织女工,变身成为一名体制外的签约作家数年。
　　拒马河水恒量、恒温、水质甘甜,滋养了两岸的文明,也滋养了一颗文学的种子。这恐怕是铁凝自己三十多年前在拒马河畔时,所想不到吧。怀念往昔,故地重游,打量着这片树立起香雪故事架构的土地,望着熟悉的亲人时,铁凝的心里一定和拒马河水一样,起伏难平……
　　据同行的老师们介绍说,在苟各庄居住的时候,铁凝用自己的细心和对百姓的体恤,与关注村民的个人情感为基调,叙写了每天只停留一分钟的火车,给宁静的山村带来的变化。主角的原型香雪就是这个村庄里的姑娘。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铁凝在涞水县挂职县委书记时,在苟各庄居住期间,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每到傍晚,村里的女孩就会洗脸梳头,换上自己的花衣服出门去。不光女孩们,大人们吃过饭也都急匆匆地出门去。
　　原来,这些人都是去看火车的。每到傍晚,从北京开往山西的火车,会在此停留一分钟。就是火车在苟各庄停留的一分钟,给作家带来无尽的遐思和无尽的情感体验,由此诞生了诗一般的《哦,香雪》这部小说和电影。
　　在电影拍摄后的日子里,铁凝在她的散文《又见香雪》中,这样写道:“《哦,香雪》的拍摄点就在这村子附近——北京房山与河北涞水交界处……我记得那年也是晚秋,我在苟各庄下了火车,站在高高的路基向下看去,就看见了路基下村口那个破败的小学校:没有玻璃、没有窗纸的教室门窗大敞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学生正在黄土院子里做着手势含混、动作随意的课间操,几只黑猪白猪在学生的队伍里穿行……”
　　现在的苟各庄村发生了巨大变化。为了纪念《哦,香雪》带来的那个时代的特殊意义,涞水人将拒马河畔的百里峡站前广场命名为“哦,香雪”广场。“香雪”文化已经成为苟各庄的文化特色与精神内涵。
　　在百里峡火车站,不,香雪广场上,这个当年野三坡人走向山外的重要交通通道上,我如愿以偿见到我梦中的香雪。笑容可掬的列车员正双手捧着那个珍贵的铅笔盒,他的对面,托着盛满鸡蛋筐子的香雪,用高举的双手,表现了自己对现代文明的渴望与向往。
　　我心里突然安静下来,如一滴晨露般剔透。哦,香雪,我终于见到了曾经温暖了我的,你……
　　秋日的天空明净高远。金黄色的三个大字“哦,香雪”被还没开放的菊花围拢着,映在拒马河河面。
　　拒马河,用源远流长见证了一位作家的成长。
　　苟各庄,这朵一声火车汽笛催生的文学之花,越发质朴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