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胜林

　　小街两旁多的是合欢树。暮春时节,合欢花开,粉红一树。花儿一边开,一边落。凋落的花儿并不枯萎,树下也就粉红一片。合欢树间也有枣树,枣叶碧绿。初夏,枣花繁密,淡黄,花香四溢,蜜蜂闻香而至,整天嗡嗡嘤嘤。
　　我临街而住。早上推门,门左是合欢,门右有枣树,若有闲时间,可以看看花,闻闻香,就有了很惬意的一段时光。
　　门楼依着西屋,宽大。暖暖的日子里,可以和三五友坐门楼下,在花香里,沏一壶茶,下三五盘棋。棋不在输赢,茶不究醇淡,日子安稳,岁月静好。
　　门楼下飞来两只燕子,那是六年前。它们相中了我家的门楼,“片片仙云来渡水,双双燕子共衔泥。”它们衔泥做窝,还要衔草,每日忙碌。它们忙它们的,我们有时依旧在门楼里喝茶下棋。没人想打扰它们,可有一日,它们飞来时,落下两点燕粪,落在棋盘上。
　　我们抬头看它们,它们落在新筑就的窝上,歪着脑袋,瞪着眼儿看我们。于是,我们笑了,移桌到门外合欢树下。
　　燕子起得早,天色薄明,它们就落在我家的晾衣绳上,叽叽喳喳,高高低低地说情话。每天,在燕子的呢喃声里,我开门开窗,春天的气息便扑进房子里来。
　　我有时走近它们,它们并不怕我,很近了,才飞起来,飞到门楼底下,盘旋一下,依旧飞回来,依旧落到晾衣绳上。一日中午,我开着房门,燕子飞进房子里来,不慌不忙地在房子里低飞。儿子便停了手中玩具,一动不动,看着它们。我对儿子说:瞧,这是我们家的燕子,多可爱。
　　过段日子,它们的孩子出生了,它们每日里出去寻食,飞回来时,黄嘴丫儿的小燕子们就唧唧地叫得欢,张开大大的嘴。老燕有时久不来,小燕子就会探头探脑地张望。
　　门楼下地上的燕粪也多起来,我每日晨起,清扫院子,还要打扫门楼下的燕粪。燕粪粘稠,清扫干净颇费一些时间,后来想出一办法,正对着燕子窝,在地上放置一空酒箱。
　　最喜欢看雏燕被领飞。乳翼渐丰,小燕子在老燕子的带领下,从窝里飞出来,在我家的院子里盘旋几圈,又都落在晾衣绳上。它们都爱干净,落下了,拿嘴巴梳理自己的羽毛。三天两天,小燕子们可以飞到我家的屋瓦上了,可以飞到邻家的院子上空了。再后来,小燕子们会飞上天空,天空里,它们忽高忽低地飞,流畅、舒展、轻盈。
　　热闹几日,小燕子们不再回窝,来来去去的,又只是那两只燕子。
　　我上着课,有时候学生们朗声读书,我从窗玻璃看向校园外,校园外有几条电线,上面时常落着七八只燕子,我想,那会不会是我家的燕子啊。远处,有河沟,河沟上空也会掠过几只燕子,也会有几只燕子盘桓,我也想,那是不是我家的燕子呢。
　　那年,买了车。车大多时候停在门楼下。新车,多的是喜爱,常常勤拂拭。友说,车漆最怕鸟粪,鸟粪酸性,会腐蚀了车漆。那时,燕子还未孵新燕。友说,趁现在,正好捣了燕子窝。又说,不捣燕子窝也可以,可以在燕子窝里放置别的鸟蛋,燕子便不会再来。
　　抬头看那燕子窝,看刚从外面飞回的燕子,心里总不忍。车上放置空酒箱,也不美观。于是,找来旧时沙发垫,放在车后备箱上,那儿是落燕粪的地方。三日五日,燕粪多了,便清洗沙发垫。多了麻烦,但依旧可以看燕子日日飞进飞出,听燕子日日低语,心里便多了安稳。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数算着,东风来了,桃花要红了,梨花要白了,合欢树也要发新芽了,那对燕子,也该飞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