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

　　当我老了,仰望天空
　　听到云雀在云端歌唱
　　但我的心却不再飞翔
　　写下这些诗句,只是想表达一种人至耄耋之年时的心境。遥想当年,当我与同学们远离故土,随着解放大军驰骋淮海战场时,高歌猛进,奋勇争先,年轻的激荡飞扬的心就像那只在云端高歌的云雀,何等的意态昂扬。
　　之后因病重新回到故乡,当了一名人民教师,结婚生子,忙忙碌碌,不知不觉间几十年过去,蓦然间,我已垂垂老矣。当有一天抬头仰望穹空,忽然发现,我已经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去寻找云端里歌唱的云雀,我的心平静如水,也不再为那颗不想飞翔的心而放歌悲伤。
　　老了,真的老了。我们这一代人在各种磨难中老去,在内心里承认这一点很难,但转变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完成。从前的那些高调,在琐碎的生活中渐渐变成了中调,最终成了老老实实的低调,间或还有点不着调,在别人看来缺了心眼儿,吃了亏,自己细细想来反而咂摸出一点生活戏谑的味道。得与失,取与舍,时间的辨证教会了我从中寻找背面的乐趣。譬如有一天我散步时踩了狗屎,面对狗主人的无动于衷,我回家写篇小文自我嘲讽,倒也产生一些戏谑的美感；楼下大妈们的广场舞十分扰民,与之难以沟通,我便以世界和平的姿态谦而让之,平息争端。当年淮海战役打完,我们学生兵有的跟随部队南下,有的回家。前些年,我们这帮回家的学生兵有了建国前参加工作的官方说法,只要有两个人证明你参加了淮海战役,你就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我光顾着给别人写证明材料了,等到想到自己也应该去办时,人家说回家后没接着工作超过一年的,就不能算了。其实那年月,工作极不正规,有两个人的证明材料就能通过,别人和我一样情况的都办成了,但我想想也就算了。但到后来,建国前和建国后工作成了一根杠,工资收入差距很大,同学们凑堆的时候,都说我亏了,办办就行的事,没办,缺心眼儿。有一次在菜市场遇见老同学,每人菜篮子里都买了三五个红富士苹果。我笑着说:“你挣得多,一顿也就一个红富士,我挣得比你少,一顿也能吃个红富士。”他笑着回道:“还吃不了个红富士呢——糖尿病!”所以,得与失的事情,想一想也就释然了。人到了这个岁数,大多数老友都已经故去,放眼所见也皆是身外之物,钱多到每月花不完,这时候还要计较挣多挣少,就真的分不清孰轻孰重了。
　　《中庸》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所以,放宽心境,知足常乐,心态的平和才是人生的至境。年轻时仰望天空,希望自己像云雀那样自由飞翔,人到老了,就喜欢坐下来仰望星空,渐渐融入那深邃的夜,让夜莺的歌声带着自己,平静地穿过生命的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