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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钦殿
伴随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热烈气氛和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大潮涌动,有关农村、老家、儿时的记忆不由自主地涌向心头。尤其是石磨的故事更令我浮想联翩…… 在我的老家,石磨并不是稀罕物。当年虽不能说每家每户都有,但大凡日子过得差不多的人家,都会有的。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家就有两盘石磨:一盘是干磨,用来磨面粉的;一盘是水磨,用来磨糊糊摊煎饼和做小豆腐用的。 在我最初的记忆中,石磨并不是一般生产生活工具,而是充满了几分神秘色彩,老人们都尊它为青龙、磨神,逢年过节,还要对着它烧香磕头,在上面贴“有”字,乞求来年五谷丰登,一家人能吃饱饭。 也难怪老一辈对石磨有那样特殊的感情。还记得在“听奶奶讲故事”的时候,其中有不少就是与石磨有关的。据说我们家当时之所以有两盘石磨,就是因为那是当年作为奶奶的嫁妆之一陪送到我们家的。抗日战争时期,奶奶她们时常连夜推磨磨面、蒸干粮,让爷爷他们拥军支前、上前线。石磨虽说是私有财产,但也不是独家享用的,左邻右舍谁有用得着的,我奶奶、母亲总是有求必应,甚至有时自己不用也先借给别人家用,也有时是我们这些小辈们义务劳动,帮着别人家搞加工。当时邻墙的张大爷家就是我们常年的义务帮助对象。我记事的时候张大爷已步入中年,人们都喊他“老光棍”。听奶奶说,张大爷当年也成过亲,但生活困难的时候把媳妇饿跑了。张大爷一个大男人推磨脸面上过不去,奶奶就吩咐我们担当起帮他磨面的义务。 我的老家地处丘陵山区。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粮食始终不宽裕,粗粮、细粮的概念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餐桌上仍然是以粗粮为主。记得那时民间流行的一些顺口溜,就很形象地说出了当时的情形。什么“地瓜玉米当主粮,鸡蛋当银行”“工分挣一大挑子,粮食分一烟包子”……由于小麦少的可怜,所以用石磨磨小麦的时候,就分出了头遍面、二遍面、三遍面,几乎没有麸皮的概念。我们管头遍面叫白面,后边以麸皮为主的叫粗面。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顿纯白面的水饺,平常吃水饺都是白面、粗面两种皮的,而且都是少量的白面水饺让给老人和小孩吃,其他人吃粗面的。当时由于我小,不懂事,为此还闹出了笑话:有一天我外出玩耍回来,见家里包了全白面的饺子,心里就纳闷:今天又不是过年过节,咋包全白面饺子呢?吃饭的时候,我好奇地问:“今天没包粗面饺子,让我父亲、哥哥他们吃什么?”一句话问的全家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但却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后来,搞起了联产到组到户,实行了“大包干”,再后来实行了土地延包、费改税……随着农村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粮食生产节节攀升,社会事业蒸蒸日上。农民的餐桌上从以细粮为主、粗粮为辅,到天天吃细粮、顿顿吃白面,粗粮成了换口味的“奢侈品”;农民家庭的老“三大件”新“三大件”走马灯似的更新换代,乡亲们告别贫穷、跨越温饱线,昂首阔步奔向康庄大道;粮食加工也由石磨变成了钢磨、“电磨”,再到后来变成了规模化的面粉加工厂。粮食多了,石磨却渐渐冷清起来,逐步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我母亲对石磨始终抱有深深的感情。我在老家住的时候,每到逢年过节,老人照例还要对着石磨烧香磕头,向上贴“有”字。甚至到后来我们举家向城里搬迁的时候,老母亲死活都不肯把石磨丢下,硬逼着我们把重达几百斤的石磨搬进了城。 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和社会事业的发展,我邻居家的张大爷后来受到了“五保”待遇,再后来,住进了镇上办的敬老院。多年来,我还一直坚持逢年过节或平常有空就去看望张大爷。前不久我去探望他老人家时又回忆起老家的邻居情结和石磨的故事,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心中充满对党的感恩、对时代发展的感叹、对我们一家人的感激,满足和幸福溢于言表。望着张大爷满头白发,我和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张大爷你就是吃粗粮的命吧?咋吃了没多少年白面,头发都变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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