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成

　　夏日,夜幕降临时分,去河边、道旁散步乘凉,就会看到树下、林子里有荧光摇曳晃动。不用紧张,那不是鬼火,是寻找知了龟的瘾君子们在行动。
　　知了龟儿,山东临朐当地人发音作“截留龟儿”,是鸣蝉的幼虫,也称作蝉蛹；知了退下的皮儿,学名蝉蜕,还有个颇雅致的名字:蝉衣儿。凡在课本上读过法布尔的《蝉》,对这知了龟儿、蝉衣儿就不会陌生。
　　我国古今写蝉、写蝉蛹和写蝉衣儿的佳作很不少。唐代虞世南的“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该是写蝉鸣的上乘之作。“蝉蜕脱去了天真与幼稚,裂开外壳,脱胎换骨,它要接触一个新的世界”,青岛诗人沅茵这蝉蛹诗,也颇有代表性。写蝉衣儿的诗,我个人感觉比较典型的是“你的背影依旧清晰如梦,只是留下一抹,横笛吹没有箫音陪伴的黄昏晚景……”尽管诗句里不乏酸辛的意味,却写出了蝉衣儿的形象和精神。
　　当了回“掉书袋”,再说回来,大众对知了和知了龟儿情有独钟,酷爱有加,却非认可崇尚知了的高洁,不是迷恋知了龟儿的浪漫诗意,一针见血地说,众人垂涎知了龟儿,原因就出在嘴馋,是舌尖上的贪欲。儿时,夏雨后的傍晚,提着保险灯,或打着手电筒,啥灯都没有时,就靠着十根“肉胡萝卜”,去树下摸知了龟儿。当然,在黑灯瞎火的树下乱摸,摸着瘌蛤蟆,摸着冰凉的蚯蚓,甚至触着出洞觅食的小蛇,都不是稀罕事儿。倘若摸着树干上的“陆地刺参”(八角毛子),再让它的毛刺毒着,浑身起了红疙瘩,痛痒得直打蹦,那可就惨了,就倒霉透了!
　　其实,诗人们笔下,对知了和它的蝉衣儿也不全是一片褒奖声。“疾声呼吁撕肝肺,一曲哀筝弹梦碎。出窍元婴世业空,谁来寻个窝囊废。”李雨林这首咏《蝉蜕》,就把这蝉衣儿称做了“窝囊废”。这蝉衣儿果真就是诗人笔下百无一用的“窝囊废”吗?据《本草纲目》记载:(蝉蜕)“治头风眩运,皮肤风热,痘疹作痒,破伤风及疗肿毒疮,大人失音,小儿噤风天吊,惊哭夜啼,阴肿。”当下的中医药学上,仍然把这蝉衣儿当作一味能消炎消肿,还治疗破伤风的中药。因用途广,需求量大,过去的供销社代销处,或农产品收购站,都收购这知了龟儿的皮。一斤能卖四五元(现在已涨价到每斤400元左右),这在生产队每个工日只够买封火柴(两角)的年代,捡拾蝉衣儿可是个发财的捷径。
　　那时候,天刚蒙蒙亮,河边、村头树林里,就晃动着扛着长竹竿的人影。人们即使彼此见面打声招呼,眼睛也离不开搜寻那树干、树枝。求者多了,这蝉衣儿便成了宝贝。时运好时,能找到几十只,就算烧了高香。
　　当然,获取蝉衣儿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捉知了龟儿。每当掏回龟儿,就得设法让它退下那“仙衣儿”。起初,我让它们爬上家里的老蚊帐。谁想,这些家伙特埋汰,仙衣儿是退了,它的分泌物却把蚊帐染得黑乎乎一片片,怎么也洗不下来,惹得嫲嫲直嘟囔,母亲拾起笤帚疙瘩追着一顿打。邻居叔教我一招:用筛糠的竹筛子把知了龟儿扣起来,喷湿了,就能蜕皮。果然灵验。
　　如今,农村大搞城镇化建设,居民们上楼了,到处是水泥硬化的路面、广场,村里没了大树,也少了儿时那此起彼伏的蝉鸣。尤其是,当下灭草剂等剧毒农药的滥用,村庄周边就少了蚂蚱、蟋蟀,也少了蝉的悠扬吟唱。少了蝉的夏天,就显得单薄,显得不再完整。当然,弥河岸边杨柳树下,石门坊、嵩山景区里,依然还都是蝉的乐园。尽管人们再也不用为了能挣几个碎银子而去捉蝉衣儿,可去欣赏蝉独唱的清韵,领略群蝉合唱的磅礴雄浑,辨识下小蝉那“无忧,无忧,哇——”,那“嘟了,嘟了,嘟了……”的浅吟低唱,倒是不错的消暑选择。
　　忘交待了。这蝉衣儿,还是从咱们县城老画家的作品《蝉衣儿》上学来的。比起知了皮、蝉蜕、金牛儿、枯蝉等称谓,这蝉衣儿就多了些生动。更生动,更富诗意的,还是老画家题在作品上的那首七绝:
　　哀莫哀兮声枉高,
　　世人不解唱离骚。
　　纵然今日抽身去,
　　留下原形证节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