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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学君
往湖边走,沿着堤岸一直走下去,就到了我的家。在辽远的北方,家乡的湖傲称北方最大的淡水湖。在湖色光影的记忆中,朝天边撞撞而去的芦苇荡,还有盖满湖面的荷叶与红朵,是挡不住的湖韵和秀色,四处弥散的漫天湖雾,亦是童年甩不掉的一抹翠。 从眼前的灿灿云锦中,一转身就来到岁月中,那时我还是上小学三年级的小孩童。熹微的晨光里,太阳仍睡在余梦中,四起的浓雾罩住了偌大的湖面,我总是在这个时候去邻村新挑河学校读书。我挎着小书包,蹚着雾气,赤脚踩着润软的露水,蹦跳在高高的湖堤上。一走到学校,小脸蛋儿湿漉漉的不说,裤角和破了洞的旧衣褂也都起了潮。晨读过后休息的片刻,我总跑到暖暖的太阳下想多晒上一会儿,直到上课铃敲到最后一下。见老师夹着课本跨进了教室,我才飞跑过来,端坐在座位上。这时常引来同学疑惑的目光,更有老师一句呵护似的劝告:“一听见铃声就进课堂,下次注意。” 年龄稍大一点,我开始读初中了,在漫天湖雾里我跟大哥学会了用渔叉捕鱼。星期天一大早,找来生产队里一条没有上锁的破船,摇过白雾飘缈的白马河,就进入雾气蒸腾又长着茂密苇草的湖滩。湖滩的浅壕沟子里,我立在船头上,轻敲木板,发出“嘭嘭”的声响,惊得水雾里的鱼儿乱钻,水面上冒起一片星泡来。我手持渔叉,瞅准时机,朝水泡的前峰猛叉过去,总会叉到一条鲫鱼。若呈一条长线的星泡,叉住的准是条乌鱼。在草茂鱼丰的湖滩,一会儿工夫我就能叉十几斤湖鱼。这雾影中即将摆上餐桌的鱼鲜,在贫困饥乏的年月里,是我无穷的童趣和愉悦,也是我生存的起步和欲望,美了湖畔,美了童年。 在湖边叉鱼,说起来仅算过往的一抹浅记,水性极好的我到深湖捉鱼,便称得上童年的一抹靓泽了。响晴天气里,我划着小船从湖边往里走,再往里走,精准的鱼叉甩出去后,一条条又大又肥的鱼便入了我的小鱼篓。可往往兴致正浓时,湖面忽起大雾,远水远山和芦苇荡,都罩在湖雾里。同来捉鱼的小伙伴和一条条船只及成群翩飞的鱼鹰子,也都隐去了影子,只听到捕捉到大鱼后的狂喜声。大雾里,我照样能将鱼儿捉满鱼篓,可摇着小船回返归家的路,却被浓雾隐藏了迹痕,我和小伙伴有时因迷路大半夜回不了家。这忽来的湖雾像个遮障,可在一次次遇雾之后的磨炼中,我终于找到办法摆脱湖雾的困扰,可以在浓雾中往返自如了。接下来的深湖叉鱼经历中,心细如丝的我谨记与大湖并肩而行的白马河,向远处伸去的河堤上,一棵棵大树横成一道长墙,这便是我归家的参照物。那些船路旁的苇片子、湖草片子和挺在水中的柳棵子,哪里靠哪里,谁挨着谁,相隔多远,船只行进中相互之间用多长时间,全都记在我心里了。 往湖边走,那里是我的故土和根脉,有我的老屋和童谣。在大湖无边的隽美中,我又一次看到,童年的湖雾光影招着手,从不老的时光里又向我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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