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沛池

　　母亲已八十九岁,脑子时有糊涂。以往的老事记得一些,跟前的事儿转眼就忘。家事基本不过问,却唯独关心家里的大门,每晚睡觉前都要拄着拐棍,蹒跚着多次去看看大门关好了没有。这一举动,我们很纳闷。
　　早些年的农村,家家人口多,里里外外活儿也多。父亲在村里干老师,白天教课,早晚办公,就星期天和节假日干点家里的事情。母亲忙完地里忙家里,很少看见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晚上吃过饭,母亲也不闲着,不是为我们缝衣服,就是纳鞋底、制鞋面,直至听到挂大门的铁链响动,父亲办完公回到家,才放下手中的活计准备睡觉。
　　父亲爱喝酒,有事没事喝两盅。即使没有炒菜,就着腌萝卜头也是照喝不误。为这事,母亲没少说父亲。父亲为人忠厚,教学勤奋,在村里很有威信。这些,母亲都说不出别的,就是因为喝酒常闹意见。
　　父亲去世那年,母亲五十多岁,已经不年轻的她,用顽强的毅力和不停的劳作支撑起了整个家庭。此时,我们姐弟或在外上学,或参加工作,很少在母亲身边。母亲把全部身心都用在了维持家庭生计和供应我们学业上。
　　我们参加工作后,为减小母亲的孤独感,每周至少两次回家陪伴母亲。在回家的日子里,看见母亲夜晚经常失眠,睡觉前明明已关好门,睡下后,还要再去大门处转一转看一看。有一年中秋节的晚上,风很大,吹得院子里的树木瑟瑟作响,月亮也像被蒙上了灰尘不那么明亮。我们和母亲早早地睡下了。睡梦中,感觉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睁眼一看,母亲披上衣服下了炕,说是大门铁链有响动,过去看看。等了一会儿,不见母亲回来,我出屋一看,母亲正站在大门那里,瞅着门链发呆。浑浊的月光下,母亲腰背有些弯驼,几缕花白头发随风飘起,身子也在微微颤动。怕母亲着凉,我赶紧催促她回到屋里。
　　直到现在,母亲睡前一直想着门,并屡屡去看,对我们说是怕关不好门丢了东西,其实是对父亲的思念!父亲在世时,母亲只有听见大门铁链响动,父亲回了家,才肯踏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