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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宁政
雨落在铁皮房顶上如同千军万马涌来,脸颊上的寒意让我从被窝里爬出来,往炉膛里填了两铲煤块。卧床的父亲叹了一口气。我走过去拍了拍他——下雨啦,冷得很,再睡一会儿吧。 这是凌晨四点钟的冬夜,四九的最后一天,我五十三岁的生日。 父亲的情况越来越差了,脑萎缩加上身体机能退行性变化,已经完全无法自理了,包括思想、表达、行走、饮食、排泄等等。期间,父亲对于自己身体的无能为力,让我对于“期颐”这个词有了真切的感受和理解。 雨声又大了起来,又一批的“重装骑兵”呼啸而来。我躲进被窝儿,认认真真聆听这雄壮的交响乐,就像聆听莫扎特的《命运》。 五十三年前的今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作为一个农村孩子,作为家里的长子,在父母的呵护和命运的鞭打中,我一天天长大。而老一辈的亲人们,爷爷奶奶姥爷姥娘,还有母亲,都被时间带走了。 一向身体健康的老父亲,在时间和疾病的围追堵截之下,也渐渐不支,败下阵来——身体消瘦,皮包骨头,生命的活力正一点点消逝。 明年生日,隔壁的房间里,父亲还在吗? 百岁不过三万天,而今已到一万九。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放不下的恩怨,卸不下的包袱? 夜阑卧听风吹雨,冷雨敲窗被未温。生活就像这联句一样,一会儿辛弃疾,一会儿林黛玉;一会儿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一会儿浮萍任西东秉烛以夜游。 雨未停,天已亮,炉火正旺,该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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