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远

　　时间:1989年春节前夕
　　地点:济南火车站
　　人物:
　　1.韩永山　38岁,辽宁省瓦房店市一农民,蔬菜大棚发明人
　　2.陈枚青　20岁,山东大学学生,寿光县孙家集镇三元朱村人
　　3.王乐义　48岁,寿光县孙家集镇三元朱村党支部书记
　　4.杨秀英　45岁,陈枚青的母亲
　　5.王伯祥　46岁,寿光县县委书记
　　(按出场先后排列)

　　画外音:……1989年春节快要到了,济南火车站的全体员工祝旅客同志们新春快乐,祝我们的祖国更加富强,祝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旅客同志们……
　　【候车室僻静的一角,一张长联椅,长联椅下面有一个拧着瓶盖的玻璃瓶,韩永山枕着行李包、盖着棉大衣躺在长联椅上。盖在韩永山身上的棉大衣快要落地了,陈枚青右手拎着水桶,左手提着拖把上,陈枚青将水桶放在长联椅旁边,开始拖地。
　　【画外音逐渐减弱,最后消失。陈枚青将盖在韩永山身上的棉大衣往上拽了拽,韩永山猛然坐起身,随后释然了。陈枚青一边拖地,一边跟韩永山交谈。
　　陈枚青:大叔,候车室很冷,睡着了容易感冒。
　　韩永山:我是瓦房店人,不怕冷,在哪里都能睡……你带有寿光口音,不会是寿光人吧?
　　陈枚青:您是瓦房店人还能听出我的寿光口音,真不简单。我是孙家集镇三元朱村的。
　　【韩永山一惊。
　　韩永山:你是三元朱村的?
　　【陈枚青停止拖地,直起腰。
　　陈枚青:您到过三元朱?
　　【韩永山连连摇头。韩永山从长联椅下面拿出玻璃瓶。
　　陈枚青:大叔,西南面有个开水炉……我去给您倒杯水吧。您肯定在寿光生活过很长时间,否则不可能听出我的寿光口音。有一年半了,我都在讲普通话。
　　韩永山:这……
　　陈枚青:没关系的。
　　【陈枚青接过玻璃瓶下。王乐义上。韩永山看到王乐义,偷偷地躲到长联椅后面。
　　【王乐义四处张望,韩永山弓着腰离开舞台。王乐义下。陈枚青端着玻璃瓶上。
　　陈枚青:人呢?
　　【陈枚青将玻璃杯放在韩永山的行李包旁边,继续拖地。杨秀英上。杨秀英快步走到陈枚青身后。
　　杨秀英:闺女。
　　【陈枚青猛然一颤,陈枚青右手拄着拖把转过身。
　　陈枚青:娘,您怎么来了?
　　【杨秀英从陈枚青手中夺下拖把。
　　杨秀英:我在火车站转了好几圈了,终于找到你了。
　　陈枚青:娘,家里出事了?
　　【杨秀英将手中的拖把靠在韩永山曾经躺过的长联椅上。
　　杨秀英:家里好好的。咱们不干了,回家,现在就回家。
　　陈枚青:老师知道咱们家生活困难,特意给我找了这份工作……
　　杨秀英:闺女,我和你爹对不住你……闺女,咱们家有钱了,你可以安心学习了,不用再打工了。
　　【陈枚青愣愣地望着杨秀英。
　　杨秀英:你还记得你乐义二伯带着你爹种的那个大棚吗?第一茬黄瓜昨天全部卖出去了,一共卖了一万多。你听明白了吗,一万多呢。
　　【韩永山上。杨秀英和韩永山见面后,都愣住了。
　　杨秀英:他大叔,您这是……要回家?
　　韩永山:你们的大棚菜试种成功了,我也没必要继续留在你们村了……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老婆、孩子都盼着我回家……
　　【杨秀英将陈枚青拉到韩永山面前。
　　杨秀英:闺女,这是你韩大叔,咱们三元朱村的恩人。
　　陈枚青:韩大叔……作为三元朱村的恩人,您为什么不承认到过三元朱?
　　【韩永山一脸尴尬。
　　韩永山:这……
　　【杨秀英转向陈枚青。
　　杨秀英:咱们家的大棚黄瓜能够卖出那么多钱,靠着三位恩人保佑。一位是你乐义二伯,一位是你韩大叔,还有一位是县里的王伯祥书记……
　　韩永山:我怎么能跟乐义和伯祥书记相提并论,他们……
　　王乐义的画外音:
　　永山老弟,我是乐义呀!我知道你就在火车站,我也知道开往瓦房店方向去的火车还有一个小时才开车……你怎么能不辞而别呢?难道你不知道三元朱村的老少爷们多么感激你?我现在车站播音室。我请求你听到广播后尽快赶到播音室,咱们一起回三元朱村跟老少爷们打个招呼。你如果就这样不辞而别,三元朱村的老少爷们还有心思过年吗?还能过好年吗?永山兄弟……
　　【画外音逐渐减弱,最后消失。陈枚青匆匆跑下。
　　杨秀英:他大叔,你……
　　【韩永山约着杨秀英坐到长联椅上,拿起装满热水的玻璃瓶,捧在手里。
　　韩永山:我是今天早上赶到这里的……闺女在火车站上班?
　　【杨秀英抬起右手擦了擦眼睛。
　　杨秀英:闺女哪里是在火车站上班?他是在火车站打工……闺女已经在山东大学念了一年半书了……除了第一学期问家里要了点钱,以后再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不管是暑假寒假,一到假期,她就四处打工。今年暑假,她还到广饶县的一个砖瓦厂,当了一个假期的搬运工……他大叔,要不是你帮忙,我们家怎么能挣到一万块钱?他大叔,你怎么能不跟村里的老少爷们打个招呼就走呢?
　　【韩永山扭开玻璃瓶盖喝了一口水,仰起头叹息了一声。
　　韩永山:我知道大家伙发了财,肯定会感激我的……我也知道,我不值得大家伙感激。我之所以来咱们三元朱,完全是被乐义老哥的诚意打动了。
　　【韩永山再次喝了一口水,随手将玻璃瓶放在长联椅上。
　　韩永山:今年正月初六,乐义老哥和咱们村的七名党员到瓦房店找到我……我听说他们找我不是买大棚黄瓜,而是想学习大棚技术……连口水也没让他们喝就把他们撵走了……那么大的雪,那么大的风,我的心也够狠的……我当时说的话,比风雪还无情。我说,大棚技术是我琢磨了好几年才琢磨出来的,我凭什么教你们?你们想发财,谁不想发财……乐义老哥和咱们村的七名党员找我学习大棚技术,并不是为了自己发财,而是为了三元朱全村人共同致富……你能想到吗?你能想到吗?他们为了省钱,竟然在我们家那个废弃的猪圈里待了一夜……
　　【韩永山摇了摇头,随后扬起了头。王伯祥上。王伯祥东张西望。王伯祥快步走到韩永山面前。
　　王伯祥:永山兄弟,终于找到你了……你听到乐义的广播了吗?
　　【韩永山讪讪地站起身。
　　韩永山:伯祥书记……
　　【杨秀英慢慢地站起身。
　　杨秀英:您就是伯祥……王书记?
　　韩永山:前些日子寿光遭遇百年不遇的寒流,大棚黄瓜因为气温低眼看要绝产……是王书记亲自从县供销社和县棉麻公司调集了30多块大篷布,咱们村的17个大棚才逃过了一劫……你知道吗?
　　杨秀英:怎么不知道?要不是那30多块大篷布……
　　韩永山:因为那场寒流,王书记家的四间旧平房渗下了雪水,他也没舍得往他家的房顶上盖一块篷布啊!
　　杨秀英:王书记……我是三元朱村的,我们家也种了一个大棚……
　　王伯祥:你们家肯定也是万元户了。
　　杨秀英: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王伯祥将目光转向韩永山。
　　王伯祥:昨天晚上,县委常委会做出了五项有关你的决议,今天一上班我就赶到了三元朱村……听说你已经不告而别,我便和乐义直奔济南火车站……
　　韩永山:县委常委会做出了有关我的决议?
　　王伯祥:一、奖励你8万元现金和120平方米的住房一套；二、聘请你担任县蔬菜办公室顾问,并且晋升你为农艺师；三、推荐你为潍坊市劳动模范；四、为你配备一部专用吉普车；五、将你和弟妹以及两个孩子的户口迁到寿光,全部农转非。
　　【王伯祥说话的过程中,王乐义和陈枚青悄悄地出现在韩永山身边。
　　【韩永山惊呆了。
　　韩永山:伯祥书记……
　　王乐义:永山老弟,伯祥书记希望你永远留在寿光,并且将大棚技术在全县推广。如果有可能,再推向全中国。一到冬季,北方人只能吃白菜萝卜的历史,应该结束了。
　　韩永山:伯祥书记……
　　王伯祥:永山老弟,今天你乘坐县里配给我的旧吉普车返回寿光,明天你乘坐县里配给你的新吉普车将弟妹和孩子接到寿光,在寿光过个新年。寿光就是你的家!
　　杨秀英:他大叔……
　　陈枚青:韩大叔……
　　【韩永山双手捂着眼睛坐在长联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