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发

　　庚子清明,故乡树下,永远成为了凄美的乡愁。
　　不到半年的时光里,这片废墟上长满了一丛一丛趾高气扬的野草,也许是遗传了古百脉湖“蒹葭苍苍”的基因,竟然出奇得旺盛和茂密。作家刘诚龙说:“人类若是悄然退场,草木便是盛大登场。”“草木越茂盛,人事越荒凉。”(《恩高冲的草田》)我看到了一株又一株葫芦——这些曾经爬墙上屋能站起来的葫芦依然结满了大大小小的果实,只因少了墙体或廊架的依托,再也挺不起骨架,屈尊委身匍匐在砖瓦石砾上,发达的神经触梢努力向前方延展,再也找不到心仪的主人。我在凸凹不平的废墟上穿梭逡巡,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家。十月的风呜呜地在废墟上盘桓,时而呜咽,时而怒吼,为离群索居和无家可归者鸣不平矣。我的三舅再也回不到故乡了,看不见梦幻憧憬的旗台新村了,从城北古百脉湖底到城东胶河畔的姚哥庄,再到城北诞生“没尾巴老李”传说的龙王官庄,耄耋之年周游列乡,他没有倒在汹涌肆虐的新冠病毒中,而是倒在了辗转迁徙的路上。最后他的骨殖埋在了城西高架桥下的万安公墓。我不知道高架桥上那川流不息的车辆不舍昼夜,我九泉之下的乡亲和我的爷爷奶奶岂得安宁否?我知道写多少文字都写不尽对故乡的怀念崇敬,写不尽故乡的爱恨情仇；写多少文字都无法复原逝去的故乡,无法重建梦中的原野和原野上的苍榆古柳,但我还是掩耳盗铃地写了如许文字。建筑是凝固的历史,树木是村庄乃至家庭的活化石,然“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这些原始土著且有记忆有思想有故事的人文地理横遭政治和金钱的奴役而荡然无存了。谁来传承记载那一段段逝去的历史,唯有文字——中华文明悠久灿烂薪火相传是文字的至功伟业。著名文学大家王鼎钧说:“中国文字是多么可爱,字形可爱、字音可爱、字义可爱,写作不过是文字的排列组合。中国字号称方块字,使用起来灵活方便,字靠着字、字连着字、字叠着字,每一个字是一个精灵,是一道符咒,排列组合的变化无穷无尽,让你上瘾、让你成癖、让你‘贪得无厌’……先贤说每个方块字像一块砖,可以铸成宫殿,作家像一个建筑师。我说,每个方块字像一个土块,可以连成大地山河。”
　　收入这本选集的文章大部分是在报刊上发表过的,体裁以散文冠之,但有的篇章我是当小说去写的。内容俯拾即是,大多是家庭人、社会事以及个人的所见所闻所感。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文集也收录了一些游历的见闻感慨,并杂糅道听途说的历史掌故。故乡树下如同开放的中国,连通外面的世界无限精彩。那些礼赞英模的文字,是向我们的民族脊梁致敬。已逾知非之年,这些朝花夕拾的文字也是对自己人生的回望。恰如著名作家、编剧周振天在《我的故乡晋察冀》尾声处写下的那段旁白:当凯歌高奏的时刻,我们回望从故乡走来的路,七十年的烟云掠过,乡亲们的瞩望依然铭心刻骨。我们的血脉来自那里,我们的魂魄终究还要归宿到那里。因为那里是我们的根!有根的汉子,跌倒了还会豪迈地站起来；有根的队伍,胜败都会骄傲地昂起头颅；有根的民族,永远顶天立地,生生不息!
　　文学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更离不开人和事。“故事里的事是那昨天的事,故事里有好人也有坏人,故事里有好事也有坏事。故事里有多少是是非非,故事里有多少非非是是。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宰相刘罗锅》的主题歌《故事里的事》)。本书中涉及的人和事如有巧合,请读者朋友大肚能容,哂笑而过。
　　(本文为散文集《故乡树下》的跋,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