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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
家乡的四月,她特有的芳菲与清香冲破重重阻挠,应时而至。 一天上午,父亲给了我一兜榆钱,让我给他做榆钱饼子吃,说这东西吃起来口感好,又不伤胃。 父亲虽然来自农村,但从来不喜欢吃榆钱之类的野菜,但是自从母亲去世,父亲的习惯几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这些时令野菜似乎有了更多的偏爱。 加工野菜之类的活儿,我实在不行,又不好扫父亲的兴,只好难为情地向婆婆求助。 好在现在视频很方便,在婆婆的耐心指导下,几张热乎乎的榆钱饼子端上餐桌,闻着餐桌上泛着春天气息的特有美食,看着父亲津津有味地吃着,香气氤氲中,想起老家门口的榆钱树,想起母亲对榆钱的偏爱。 或许是遗传原因吧,我从小像我父亲,从不吃野菜团子之类的食物,但是母亲则恰恰相反。 每到榆钱满树时节,母亲总是反复给我讲,榆钱在饥荒年代,是救命粮,不花钱的保健品,同时还不住地夸榆钱吃起来多美味。母亲的絮叨,诱惑着年幼的味蕾,于是缠着母亲给我採榆钱。我稚嫩的小手使劲摁着木梯,仰头看着母亲一串串撸下嫩绿嫩绿的榆钱,放进随身的柳条框里。温暖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斜斜地照在母亲略显蓬乱的头发上,笼罩着一圈金光。 母亲把摘下来的榆钱放进簸箕,耐心地一片一片地摘去尾部的小穗,反复冲洗,我则依偎在母亲身旁,调皮地拿着几片榆钱,沾着口水,摁在母亲的嘴唇上,脸颊上,眼睑上,鼻尖上,额头上,美其名曰:化妆。 她慈爱地抚着我的脸颊,爽朗的笑声串起童年幸福的日子。虽然经常与母亲上树捋榆钱,看它洋洋洒洒、落如飞雪的诗意美景,但那时的我,似乎对榆钱的味道不怎么喜欢,因此母亲再怎么劝我,却不曾吃过一口。 对于母亲来说,那些名目繁多的野菜,简直是人间美味。每次都做很多,或凉拌一大菜盆,或蒸煮一大铁锅,就她一人一天三顿地吃,一边美美地吃着,一边笑话我和父亲不懂得人间美食。我和父亲则经常不屑一顾,笑话母亲,是属兔子的。 至今我不明白,母亲常唠叨说多吃青菜、野菜,有保养血管的作用,为什么母亲依然瘫痪中风? 公婆和母亲有一样的爱好。在母亲瘫痪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每到榆钱飘香时节,婆婆给公公做这些野菜团子的时候,也不忘卧病在床的亲家,经常让我给母亲送去些解解馋。 婆婆对我很包容。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知道我从不吃这些野菜团子,所以每次做野菜,另起炉灶,以防野菜串味。 或许,人的习惯会改变,只不过需要一个时间节点。现在父亲爱吃榆钱之类的野菜,我也有同样的改变。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父亲和我一样,在时光流逝中,潜移默化地用另一种特有的方式,怀念那份再也无法复制的感情。 自从母亲去世后,我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倔,总想着尝试吃以前不爱吃的,或者是母亲最爱吃的饭菜,尤其是榆钱饼子、榆钱菜团、榆钱糊糊等。我自己也试着做点,虽然不如婆婆、母亲做的好吃,可婆婆依然像我母亲一样唠叨个没完,什么多吃野菜,保养血管,减肥美容,虽然我口不择心地答应着,一股暖意却溢满心怀。 榆钱,不仅仅是一种生自田间的美味。 它,还是一种独有的亲情血脉的寄托。 人间四月,它,是最醇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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