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亮

　　自从家里唯一的钟表坏了之后,对于时间完全靠着估摸,我似乎站在被时光遗忘的荒原之上了。站在时间的荒原上,常常想时间是一种怎样的东西,有怎样的触感与质地。它是怎样的奇妙,将种种看似矛盾水火不容的物事揉为一体。他有没有生命,有没有灵魂和思想,有没有起点和终点?它能不能静止或者倒退,它有重量吗?这世界上有它足迹到达不了的地方吗?有超越时间没有时间的黑洞吗?人类无数次梦想穿越,时空真的能穿越吗?
　　从很小的时候,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就在脑子里萦绕了。
　　直到现在,在那漆黑的夜,窗外有呼呼的风声,一觉醒来或是睡不着时,脑子里就会涌出时间和生死的意念,想起自己是怎么来的,想起自己之前那时间的样子。想起自己的人生,一分分一秒秒,就像蚕食桑叶,就像春天的积雪,正在一点点缩小,一点点融化。想起自己消失之后的时间的样子,一定也厚黑凝重得如墨块一样吧。
　　想起终有一天,或许是春或许是冬,或许是晴或许是雨,或许是热闹或许是孤单,自己的人生将会终结,从此没有了感觉触觉,不再思考不再奔跑,不再有喜怒哀乐,也没有了朋友亲人,只是死一样的静,只是那沉重的永恒的铁块一样沉重的黑暗和冰冷,便如同掉入虚无的黑洞,下旋着,坠着,身躯便冷汗直淌,瑟瑟发抖,须要紧紧抱了一旁的孩子,就像溺水者抓住岸边的木草,才不至于堕落,稍稍心安。
　　于是便要拼命地想扼住时间的咽喉,阻止它那看似悠闲缓慢的脚步,可是,你很快发现这完全是徒劳,因为不管你如何努力,它的脚步始终如一,始终一点点向前,就像顺流而下的船。哪怕是客厅的闹钟因为忘记上劲停止了,没有了声音,但滔滔的时光汹涌的声音更加撼人心魄。
　　于是,你很快便处在一种深深的悲哀与绝望之中了。你发现除了服从之外,你无可奈何,别无选择,即使你集中了这世界所有的财富,所有的权力,所有的能量,所有的荣耀,强大到可以撼动整个世界,也不能影响它一点点。
　　你所能做的,就是在永恒的绝望之中前行。不管愿意不愿意,不管犹豫还是坚定,懦弱还是勇敢,尽管前面还是黑暗,永远没有期望的光明出现。
　　就如一个思想家的形容:人生是一个长长的队伍,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排上了,所有的队伍只朝着一个方向,且只能朝着一个方向——死亡。这队伍太长,等待得太久,移动得太慢,一些人便打起了麻将,一些人便聊起了天,一些人便做着各种各样的活。一些人因为惧怕而哭泣,一些人开始急躁抱怨,一些人开始打闹争吵,还有一些人早忘了排队,乐呵呵的笑。但是,该来的总会来,不会因为我们的行为、悲喜而有任何改变。
　　面对这种注定的悲剧,可怕的痛苦,有的人宁愿它是荒诞,便荒诞地来对待死亡,视死如梦,如庄周,其妻死,竟鼓盆而歌。有的人醉生梦死,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好花堪折直须折”。有的虚无悲观,终日坐以待毙。有的却积极向上,因为短暂而更珍惜。“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发奋努力,不知老之将至。
　　后者,才是人生的伟大与崇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