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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爱勋
小时候,我很淘气,就像一贴膏药,天天黏在母亲背上。母亲下地,我都赖在母亲背上不肯下来,母亲只好弯着腰干活,实在累得不行,就停下手里的活,扭头跟我说:“宝贝,你下来让妈歇一会吧。” 母亲把背靠在阳光下的地堑上,脚蹬着地面,尽量让身子平直些。有时累得麻木了,就看见母亲的鬓角挂起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握紧拳头,向后甩着手猛劲地去捶腰部,直到麻木缓解,才又背起我去做农活。 少不懂事,我都好几岁了,依然依赖母亲的脊背。隐约记得那年秋天,母亲背着我在地里薅花生,由于弯腰低头时间太长,她想直一下身子的时候,竟一头栽倒在地,额头上蹭去一大块皮,滋滋的冒着血,我也被甩到一边,沾了一身一脸的土,躺在花生地里哇哇大哭,母亲顾不上擦去额头上的血,迅速把我抱起来,掸掉身上的土,一个劲地问:“宝贝,磕到哪儿了?”我用哭声回答着母亲的担心,她的眼睛里竟有了亮晶晶的泪光。 这天夜里,母亲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制一个背篼,虽是旧布料,但很干净,中间还夹了层棉花,她想用背篼把我捆在背上,这样即使自己跌倒也不容易伤到我。 都上小学了,我还是没有离开母亲的脊背。学校离家隔着一条不大的小河,一年四季水流不断,尤其雨天,小河里会突然涨满水,一波波汹涌着奔泻而去。母亲放心不下,每天上学,她都赤脚弯腰把我背过河去,放学后再把我背回来。我跟母亲说:“我都快成大人了,不用您天天送我了。”母亲不中,说什么也不同意我独自过河上学,这样一直接送了我好几年。 读高中的时候学校离家有三十多里地,每次返校都要带足一个星期的饭菜。母亲把她平日里不舍得吃的馒头饼子鸡蛋什么的,盛在一个肥大的帆布包里,我不肯要那么多,母亲说:“上学用脑子,要多加点营养。” 母亲要去送我,说那么远的路,自个儿背那么多东西吃不消,况且现在正长身子呢。我执意不肯,母亲就夺过帆布包背在了自己身上,大帆布包像浸透水的棉团,沉沉的压在母亲羸弱的背上。母亲的背有点驼了,走起路来微微有些前倾。大概走了十多里路,我从母亲身上抢过背篼,母亲千咛万嘱:“慢点儿走,看好路上的车子。”我点头答应,挥手跟母亲道别,母亲望着我的背影也不停地向我挥手。走出很远,我回过头去,看见母亲还在那里向我这边张望,微驼的背像岁月绽放的沧桑。 有时我想,是我的成长压弯了母亲挺拔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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