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勋

　　没电的年代,山里人在煤油灯底下吃过晚饭,不约而同地摇着芭蕉扇从低矮的门洞里走出来,在临河的院场上铺下篙简或蓑衣,舒适地躺在上面,悠闲地数着天上的星星。
　　在朦朦胧胧的月影里,小孩子扯着手蹦跳着撒欢,或者跑到草垛跟前捉迷藏,有人像小狗一样钻进草垛,任谁打破天都找不到,自以为计高一筹,不曾想自己从草垛里钻出来的时候,发现小伙伴们都回家了,留下了个形单影只的人儿,前面老是有人影在晃,是不是刚从《西游记》走出来的妖魔鬼怪?一路小跑着回家,褂子已被冷汗浸得湿漉漉的。
　　孩子也有安静的时候,那是跟父母躺在一起看着月亮猜谜语。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月月姑姑出的一条谜语:“蓝棉布,晒谷子,划拉划拉够数的。”读者一看就知道是星星,但那时颇有神秘感,我在初中作文里写过这件事情,受到了老师的好评。
　　有时候是坐那儿听大人们讲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讲得最精彩的要数西园里的三爷,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出,回家时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襟,仿佛一松手,鬼怪就会把自己拖了去。睡觉时不敢下床解手,母亲刚做的带牡丹花的小褥子,成了湿漉漉的一片沼泽。第二天起床,母亲的巴掌会跟白嫩的小屁股有一次亲密接触,直到频频告饶:“再也不敢了。”
　　女人们之间也拉拉家长里短,譬如孝敬公婆或教育子女之类,你一言我一语,畅所欲言,无所避讳。说一会,张嫂就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您先耍着,我回家点上火绳,今晚没风,蚊子多。”李嫂也站起来说:“我回家把鸡窝堵上,别让黄鼠狼钻了空子。”
　　男人们谈论着哪个地块肥沃,哪个地块贫瘠,这儿适合种啥,那儿适合种啥,滔滔不绝,兴致勃勃。
　　这时候,小孩子钻进河里摸鱼,月色朦胧,星光点点,根本看不到鱼的影子,只是翻动着石头瞎摸。那时家里买不起手灯,我就搞了项创造发明:找来一块纸壳,把两节电池上下连在一起,找一根导线,把电池的正负极连接到灯泡上,虽不聚光,但也是灯光灿烂的一片天了。
　　闷热的夜晚,有人会拿床被单盖着睡到天亮,在山村里称为“拉长夜”。在外头睡觉不解乏,黎明时湿气又重,因此“拉长夜”的人白天脸上有倦意,好像没睡醒的样子。
　　时过境迁,现在人们坐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欣赏着赏心悦目的电视节目,快乐而幸福,但也无法体味躺在小河边上数星星、看月亮的那份愉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