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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来森
推开窗,对面就是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枝叶扶疏,遮了大半个庭院。 不知道为什么,蝉,似乎特别喜欢栖落梧桐的枝干。我知道,梧桐的汁液是苦的,蝉,竟然不怕。每年的夏天里,梧桐树上就落满了蝉。透过窗,我能看到它们蠕蠕地爬动,更能听到它们盈耳的鸣吟,“蝉声如雨”确是有些意思。 最初居住的一两年,我很不习惯,很是苦恼于蝉的聒噪。它影响我的午休,甚至有几个月朗星稀的午夜,它却突然叫了,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很是恼人。有几次,我来到树下,狠命敲动树干,想把那些蝉赶走。它们飞走了,可它们很快又回来了,它们喜欢着这棵树。 渐渐地,我竟然习惯了,习惯了夏日里梧桐树上的蝉吟。它成为了我夏日生活中的必须,每年的这些日子里,如果蝉的叫声不足,竟觉得夏的滋味不够。 一蝉长鸣,众蝉呼应,像是一支庞大的乐队的演奏。仔细听,你会发现蝉的鸣声,并不单调,倒似是起伏涌动的波浪,一波一波地向前推进着。有了这“水的波浪”,这个夏日,你就觉得清爽了。 更重要的是,蝉的鸣响,让我想到了儿时生活过的乡村。 村前的小树林,村后的清水湾;窗前的石榴树,墙头的莠子草;山坡上的羊群,夜空里的繁星;祖母讲过的故事,母亲做过的饭菜。想到了儿时的那些快乐的日子。拿一根竹竿,将制作好的“面筋”粘到竹竿的端头,几个小伙伴簇拥着,满村子里“粘蝉”,粘的蝉多了,这一天的饭桌上就多了一份佳肴。那些个夏天,儿时的记忆,全在蝉声里。循着蝉声,能找到一串串美丽的故事。 所以,如今想来:蝉声,是来自乡村的最美的乡音。 有一段时间,我忽然听到了一只蝉特别锐利的鸣响,抬头看,原来,那只蝉就栖在我的窗前的那根树枝上,树枝的一些枝叶扫着我的窗口。 午间,我躺在床上,能看到它振翅鸣叫的样子。它总是叫一段时间后,停下,身体慢慢向前蠕动,然后再叫。这样断断续续地交换着,可它,一直在向高处爬去,从来没有后退过,它是在鸣叫声中追求自己的高端。“居高声自远”,蝉,深知其中的道理。 那一天,忽然落雨了,我观察那只蝉,它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卧在枝干上,仿佛在用力收缩着自己的身体。可是,雨过天晴,阳光照在明亮的树叶上,它抖了抖自己的蝉翼,就又叫起来了。叫声是那样的清脆,像是要极力穿透这夏日的溽热。“清凉如蝉”,这话是有点意思的。 它太靠近我了,尽管在如雨的蝉声里,我依然能辨别出它的特别的鸣响。 一段时间后,我听到了这只蝉的声音,渐趋沙哑,像一个人,说话时嘴中含着一粒砂。我知道,它在衰老,一件无可奈何的必将发生的事情。 一只蝉,在地面上的生命大约80天左右。一只“鸣蝉”,就这样一直叫着,执着地,使它短暂的生命发出最响亮的声响。鸣响,是它的职责,它做到了“尽职尽责”。在这一点上,人,应学习蝉。 那棵梧桐树还在,年年蝉声依旧。我欣赏那枝上的蝉吟。城里,夏日的味道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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