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

　　下午四点多,文轩突然接到儿子电话。没说两句,那边就呜咽地哭起来,他的心一下子悬在半空中。小心翼翼地问,儿子,咋的啦?
　　没什么。想你们了,想跟你说话。我觉得自己学不下去,怎么努力也不如别人学得好。
　　文轩鼻子一酸,忍不住两行泪也挂在脸上,深深陷入自责中。从小学到高中,儿子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就没让人操心过,咋出现这种状况?都怨自己太放手。高二下学期,儿子的成绩不稳定了,他没在意。上了高三,好多家长早五晚十接送,他也想这么做。儿子不让,说不想父母过于劳累,也就不了了之。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他赶紧叫上妻子,把儿子接回来,拉开架势,彻底长谈。
　　儿子,你担心什么呢?你这成绩,说上北大清华,不敢保证,可要说是一般的重点大学,是手拿把攥的呀。高三,就像是跑马拉松到了最后一公里,是一个生理极限,挺一下就过去了。最终结果,还是要凭个人实力,这个你懂。文轩把自己认真准备的道理一一往外搬。
　　不是这样,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从来没想过上什么学校的问题,只是感觉很委屈。我已经是非常努力了,可是为什么成绩不往上走,反而是往下滑呢?看见周围同学劲头那么足,觉得自己要落伍了。
　　儿子满面凄然,愁眉不展的样子。手头却没闲着,早把书包里学习资料铺了满满的一桌子加上半边床。你不要说了,爸爸。我自己捋一捋,好吗?半推半撵,文轩被儿子请出了房间。
　　一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这期间,文轩把校长、老师、同学、好友找了遍,甚至还约心理医生谈了。儿子还是一副苦大仇深,愁眉莫展的模样,急得他直蹦蹦儿。
　　第二天一大早,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文轩送儿子回学校。出了院门,借着昏暗灯光,看到一环卫工人已经上班了。他戴一紧捂耳朵的帽子,深色口罩,仅仅露出一双眼睛,一把大扫帚在手里生动地挥舞着。嘴里哼着电视剧《红高粱》的插曲:身边的那片田野啊/手边的枣花香/高粱熟来红满天/九儿我送你去远方……
　　看到这情景,满脸愁云的儿子“忒儿”一声笑了。文轩一走神,车子“嘎吱”蹭到了那人腿上。一股毛毛汗顿时从额头上泛出,看看周边并没有人,他略微有点迟疑。
　　你想干什么,爸爸,不能不管啊。儿子一说,文轩赶紧下车。一看,是个年龄不大的孩子。这么小,怎么干这活?文轩很诧异。儿子也跳下来,看到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的那个孩子,若有所思。
　　我妈病了,替她干几天。没事,你们走吧,别耽误你们上课。那孩子咧了咧嘴,揉了揉膝盖爬了起来,羡慕的眼光撒在他们身上。眼睁睁看他一瘸一拐走远,爷俩愣了。儿子冒了一句话:他咋这么酷帅?
　　简单一点,就能快乐幸福。文轩像是喃喃自语。
　　噢……儿子紧蹙的眉头渐渐抚平。爸爸,你知道吗?心理医生说我这叫“高原反应”,高考前必然现象。现在看,真没有那么复杂,高考只是一个过程而已。笑容像一缕阳光绽放在他不满十八岁的脸上。
　　高原反应!文轩一下子有了那年去西藏,在海拔五千多的米拉山口,头痛欲裂、翻江倒海般呕吐的感觉。回过头来,他向儿子投去无比怜爱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