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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绍信
母亲六十岁以前,家中没有钟表,而她的时间观念却非常强,因为母亲是个爱干活的人。家父去世得早,家中里里外外的活儿,全落在母亲身上。为生存计,母亲必须把时间抓得紧紧的,母亲是从多个方面把握时间的。 日月星辰的运行是母亲的第一钟表。白天看太阳,按照太阳运行的不同位置划分了若干个时间段,如:太阳冒红了、太阳一竿子高了、太阳到早饭时了、东南晌了、晌午了、日头西了、太阳傍西山了、太阳落了……这不同的提法代表着不同的时段。母亲就是根据太阳的不同位置,从而考虑距离天黑的时间长短,而安排自己要干的活儿,而且总能完成。母亲对这些时间段的名称提得多了,我辈也懂得了看太阳是掌握时间最便捷的方法。太阳是母亲白天的钟表,这个光亮的大表,悬在天上,不用上弦,也不用充电,而且跑得准时。夜里,太阳休息了,母亲的钟表换成了月亮和星星。古历的月初,母亲常说,初一初二看月牙。她老人家和许多老人一样,看到夜晚的太空露出月牙,就知道是古历月初的开始,此后,月盈的面积越来越大,直到月之十五,月满人间。秋天的晚上,我们常坐在院子里,和母亲一起为玉米脱裤扒皮。过了每月的十五、十六,晚饭后不见月亮,母亲又说:“别急,十七、十八坐地等嘛!”她说着说着,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来了,银辉洒满大地。根据古历每月的不同旬日,结合月亮的不同位置,母亲能判定夜里的大体时间。 雄鸡也是母亲很重要的报时器。早晨,鸡叫三遍亮了天。第一遍叫,约在凌晨三、四点钟时候;二遍叫,天还是不亮;第三遍叫,天亮了。如果要干的活儿多,母亲常常是鸡叫就起床。记得有一年秋天,表伯捎信说是明天早晨要赶过来帮我们耩种小麦,而那时有片地还没刨完。母亲于第二天鸡叫便喊起我们跟她一起下地,待到天亮表伯赶来时,地刚好刨完。许多农活,母亲都是依靠雄鸡鸣叫而掌控时间,去完成的。干家务活,亦是如此。如果前一天下午,没顾得上磨煎饼糊糊,而又想不耽误第二天早饭吃煎饼,母亲就在鸡叫时起床推磨了。雄鸡是母亲凌晨掌握时间的重要依据。记得我家有只芦花大公鸡,不仅报时准,而且声音洪亮,母亲两年多都没舍得宰它。 在日积月累的劳动实践中,母亲掌握了春夏秋冬四季昼夜的长短。特别是冬天,农田虽然封冻了,母亲对全家的针线活儿却要在这时做。母亲没有冬闲,冬季白天又短,对针线活儿也只得抓紧。太阳回归的道理母亲不懂,但经验告诉她,从冬至开始白天渐长。她常说:“冬至当日便回头,当天就长出多做一针线的时间。”那是她从做针线活的实践中感觉到的。她凭着经验,纵然是雨雪天,不见太阳的日子,对时间估摸得也基本准确。我们上小学时,都是回家吃饭,不管遇到什么天气,母亲总能按时把饭做好,从没影响过我们上学。我们有时或问她:“娘,咱家没有钟表,你总是把饭做得那么及时,你怎么算得那么准啊?”母亲说:“我今上午在纺线,纺出了两个线穗子,就知道你们快放学了。”母亲是个有心人,从干活的多少也能估摸出时间。 我家没有钟表,但母亲并不缺钟表。她的钟表在天上、在地上、在心里。她凭着对日月星辰运行规则和鸡叫规律的了解,以及自身的经验,总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把众多的事办完,从没耽误过。她对时间的掌控,比有钟表还准确。母亲该是付出了多少倍的辛苦和心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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