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晖

　　天还没有亮,读高中的儿子就像往常一样骑自行车上学校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要实现梦想,考一个理想的大学,只能这样争分夺秒地学习。虽然每天晚上顶着星星才回家,一天睡觉不足七个小时,但儿子却依然活力四射,脸上总是闪耀着阳光。
　　收拾停当,他抓起书包,匆匆出门。外面依然黑乎乎的,四周一片沉寂,没有鸟鸣犬吠,只有远处隐隐传来汽车飞驰而过的噪音。整个小区都沉浸在梦乡里。我打开阳台上的灯,驱散了一点黑暗。只见儿子从附房里推出自行车,疾速穿过楼前的小路。我目送着他,直到那矫健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我心里对他说,儿子你要慢点,要注意安全,要遵守交通规则,不要闯红灯,不能并排骑行……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念叨,为的是不让儿子笑我唠叨。
　　此时,我又记起昨天去父母家的情景了。
　　昨天傍晚,我和妻去看望父母。一进门,母亲就急不可待地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她身边的新闻可真多:楼上小孩打球受伤了；有个亲戚病了,她老公每天要带她去针灸；表叔的儿子就工了,工作还不错；鸡蛋又涨价了,抓紧买点去……诸如此类。我们只好乖乖地听着,微微笑着,插不上几句。而父亲总是默默地坐着,不时打断母亲,以他无可辩驳的证据指出她记忆中的错误。这时,两人就争辩起来,像孩子似的吵架,直到我来解围。父亲的性格一直是沉默寡言,特别是去年生了一场病,那个威严敬畏的父亲不见了,代之的是对于我的依赖,甚至在吃几片药这个问题上也要听听我的意见。于是在调停他们的争执上,我成了权威。坐了一会,天色已晚,由于我们还有事,便要起身离去。
　　母亲站起来,急切地问:“还有馒头没有?要不要咸菜?孙子在家吃得好不好?”我不耐烦地回答,都有都有,都好都好,照顾好你们自己就行了。母亲不说话了。父亲也站起来送我们。
　　我和妻下楼,并肩向大门外走去。这是一栋老楼,楼后的小路被大车小辆压得凹凸不平。在这条路上,我走过高中、大学、就业,一直走到结婚、生子,然后就搬出另住了。短短二十五年,弹指一挥间!蓦然回首,那个莽撞的青涩少年呢?——我偶然一回头,却发现母亲竟在后窗下站着,头探出窗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关切、依恋和欣赏的神色。我的心一动,不由自主地向她挥了挥手……
　　天依然没有放亮,一层淡淡的雾霾笼罩着黎明。我想,那天母亲站在窗下,心情也会跟我现在是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