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秋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真的,这怎么可能呢?但我还是慌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望向了窗外。
　　“呜哇哇……呜呜呜……”果然,果然是柳笛声。
　　楼下,一位老哥坐在马扎上,脚前是几枝柳条。身旁,倚着一个孩子,想来那是他的孙子。他或许为了哄孩子,才不停地摆弄着柳笛。
　　那年,初到小城的时候,让我生出亲切感的,其实就是这满街的柳树,粗粗壮壮的,让我恍惚是老家的街巷。轻轻地靠在那树干上,就是亲人的相依。那踏实的质感,是会让人想起父亲的。那千缕低垂的柳丝,总会让人想起母亲。尽管她那时总把头发盘起来,可她在池塘边洗头的样子,正是这秀丝万千,好美。是的,我老家的小村子,就满是柳树的,街头巷尾,房前屋后。出出进进村子的路上,也多是柳树,而且都特别粗壮,几人才可合抱过来的大树,比比皆是。整个村子被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婆娑的树影里,近了再近了,才可在枝干的缝隙里,看见谁家的几块墙砖,半扇院门。
　　柳笛,在我老家那地方,被叫着柳哨,是那时孩子们的玩乐。每到初春的时候,那呜哇的曲调儿,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我打小就笨,总是做不好柳笛的,总是要哥哥们来做。我家二哥手巧,折一些柳枝,用镰刀截成小段,轻轻拧动,慢慢抽出白白的柳骨,那绿软的嫩皮儿,就可以做成柳哨了。粗的长的,声闷；细的短的,声脆。若是几个人一起来吹,闷的、脆的、细的、尖的……那曲调热闹得就像开了大戏,而更像是早晨鸡鸭牛羊的醒来,好不欢腾。娘在一旁忙着手中的活计,偶尔看我们兄弟几个一眼,脸是露出淡淡的笑意。爹从地里干活回来,从哥哥手中抢过那根又粗又长的柳哨,“哞哞”地吹出几声牛叫,惹得一家人立时就笑了。那抽出的柳骨,也是个趣儿,在地上围一个小院,搭一个小屋,再放几个小泥人,那就是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的一户好人家了。
　　母亲,早早地走了,父亲也走了。是的,哥哥还在老家,可他也已经到了逗弄孙子的年纪,只怕是也不会再吹柳笛了吧?
　　“呜哇哇……呜呜呜……”柳笛声让我从回忆中醒来。楼下那位老哥似乎吹得有些忘情了,他的孙子早已跑到远处的草坪上玩耍去了,他竟然没有察觉。他是否也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乡下老家呢?
　　我拉开窗玻璃,柳笛声更响了,鼻子一下子就酸了。我多想跑下楼去,对那位老哥说:你也能给我拧一个柳笛吗?